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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谷场,从化俚语俗称“禾堂”,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前,南国乡村常见的基础设施。大陂田村虽然地小人稀,却也建了一个。
这座晒谷场约建于1960年代,位于大陂村的村头,占地不小,开始的时候,足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它前面对着村道大马路口,左边原是村里六爷的一个鱼塘,右边是三爷家的一片荔枝林,后面是大陂村人民公社的一间粮仓,粮仓隔壁是我二伯父家,背后又是一片荔枝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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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年代,大集体解散,村里的公屋也进行了竞标。经过一轮角逐,这晒谷场粮仓的地皮及瓦屋,分给了我父亲。再后来,父亲把它拆了建了座平房,前后拓宽了一下,竟然也有约五十平方。哥哥结婚后,这里一度成了我蜗居静思的小屋。于是,我每次回家,每次回到下榻的地方,都要经过这片晒谷场。我每次开门,每次打开小屋的天窗,映入眼帘的,就是这片晒谷场。和它见面多了,自然就像见到亲人似的。我开始关注它的前世今生,留意它的旧貌新颜,也开始思考它的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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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晒谷场,是一片丰收的乐土。这里是大陂田海拔最高而又最平坦的地方,铺上一层水泥混凝土,就成了晒谷的首选。无论是大集体时代,还是分田到户单干的年代,每年夏秋,在那阳光灿烂的日子,这里总是一地金黄,稻谷飘香,一派丰收景象。到了后来,村里不再种植水稻,这里又成了岭南佳果大宗买卖的集散地。一辆辆进村收购的大卡车停在晒谷场,开着音响,家家户户摘果忙,新鲜荔枝源源不断被拖到这里来过磅。车上的小伙光着膀子吹着口哨,哼着歌儿,像倒水似地把荔枝一筐筐倾泻在货车上。我就知道,荔枝虽然连年丰收,可是从这个时候起就开始不值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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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晒谷场,又是一个仲夏的乐园。这里是大陂村的文化广场,更是大陂村的梦工厂,是村民们集体观看露天电影的乐园。八零年代末九零年代初,乡村电影工作者依然在乡间活跃着。他们会在仲夏夜,大张旗鼓地来到我们村的晒谷场放电影。于是,这晒谷场便成了我第一次观看露天电影的地方。在这里,我曾跟大陂村的乡亲父老一起,摇着葵扇,穿着拖鞋,兴致勃勃地观看《甲午风云》、《虎门销烟》、《上甘岭》、《闪闪的红星》等经典国产电影。我们在这里一起嗑瓜子、吃西瓜、吃凉粉,一起嬉笑怒骂,一起感动落泪,一起度过了一个个难忘的夏夜。
如今的晒谷场,堕落成一个千疮百孔的停车场。从前的喧嚣与繁华,只剩一片沉寂。大雨过后,到处是坑坑洼洼,惨不忍睹,偶尔有几个小屁孩来玩水,玩过家家,偶尔有条黄犬来洗洗狗虱,有只母鸡来拉拉鸡屎。晒谷场左右,密密麻麻种满了荔枝、龙眼、黄皮、枇杷树,甚至在角落处还冒出了大片像马樱丹这样的荆棘野花。它们疯狂地野蛮生长,使得晒谷场面积日益萎缩,不复当年大气,更不复当年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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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今追昔,我莫名感伤。我不知道这样的承载着特殊记忆和价值的晒谷场将何去何从。近年来,盛传村委提议村民按人头集资把晒谷场改造成篮球场,可是谁都知道这村子人数太少,集资修了条村道水泥路已是相当吃力,篮球场这样的宏伟蓝图估计只能实现在梦里。在咱们的中国,这样的遗憾还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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