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age
水煮野史 · 出品
image
他年若遂凌云志，
敢笑黄巢不丈夫！
**01**
最近一篇文章很火，名字叫《作为一个中产阶级，我对XX有哪些不满意》，文章写的好坏不说，关键是一开头就很有气势，写作手法里叫“虎头豹尾”。
我的文章，
很多上面的人能看到，
还做过批示的。
虎虎生威，玛尼！
这一下就吸引了大家的好奇心，连双鸭山的学生会名单都被比下去了。
这么格力啊，家伙谁啊？
我在下面留个言，上面的人应该也能看见吧？
今天我们不谈这篇文章，我们来谈谈林冲。
**02**
想来林冲曾经也算是个中产阶级。
东京的繁华地段，他是有房的，房内还有貌美如花的娇娘，虽然比不上“吾与城北徐公谁美”里的男猪脚，好歹也有两个：一个是温婉贤淑的林张氏，新婚不到三年，长得如何，自行脑补，高衙内这种久经风月场所的人能看上，说明水瓶很高。
另一个是名义使女，实际是美妾的锦儿，和红楼梦里的平儿、袭人未来的身份差不多。
用今天的话说，“饭在锅里，人在床上”，就差个小P孩打酱油了，凭小林子的枪法，那还不分分钟的事。
林冲一点没有今天中产阶级的焦虑感。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鲁智深提到林冲的父亲，当年也是东京汴梁的提辖，可能鲁大师对林老先生的公务员范儿印象太深，成为了从小学习的榜样，如今终于也当上了提辖。
林冲他爹一辈子下来留下了一些积蓄，老丈人张教头又是体育教练，家境也不差，“老汉家中也颇有些过活，便取了我女家去，并锦儿，不拣怎地，三年五载，养赡得她”。翁婿俩志趣算是相投，没地不会像范进那样受屠夫老丈人的聒噪。
吃官司后，小林子嚷嚷要离婚，老丈人也并没让闺女抛弃他，“你在沧州牢城，我自频频寄书并衣服与你”，林冲非写休书不可时候，也是“权且由你写下，我只不把女儿嫁人便了”。
这样的老丈人，给我来一打。
工作既然不用天天打卡按指纹，没事带着锦儿林夫人，骑着支付宝免押共享小毛驴ofo，逛逛街、提提包，日子别说多惬意，周末亦可大相国寺一日游。
汴梁虹桥的小酒馆那么多，比张无忌和赵敏约会的小火锅店高档多了，几碟小菜，二两醇酒，看下西域神秘商人的新鲜玩意儿，瞅瞅杂耍猴儿，随便一个镜头就是《清明上河图》。碰上双11街上搞活动，随手买个几十万的宝刀把玩鉴赏下，也不用找家里领导审批，随时是拿得出手的。
林冲的前半生，完胜梁山108好汉。
有人问我为什么要骑驴，插句嘴，北宋马匹实行军事管制的，普通人是不能骑马马的，普通官员都不行。
没听错吧，听过“走马上任”没听过“骑驴上任”啊，没错，北宋开始，中产阶级的流行座驾就是LV。
北宋宰相王安石这个级别的也只能骑它，苏东坡说老王是“骑LV渺渺入荒陂”，陆游大官人是“细雨骑LV入剑门”，可见LV牌的在北宋的时候已经很风靡了，后来不知道怎么中土灭绝被洋鬼子继承去了。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研究下古人的坐骑问题。
其实以前也流行过骑牛、驾牛车什么的，像老子，阮籍，但后来江南搞开发，牛被划为了重要生产资料，也就没人敢骑了，偷牛是刑事犯罪的。
所以今天我们形容一个人厉害，叫牛逼——没人驾驭得了的意思！
扯远了！
**03**
几代公务员的基因积累，小林子天资聪慧，如今刚刚30来岁，在外面已经有了响当当的头号——“八十万枪棒教头”。
后周皇族后裔，拥有丹书铁劵的柴进小旋风，见面也道“小可久闻教头大名，不期今日来踏贱地，足称平生渴仰之望”。
虽然有溢美之词，但是相较于下九流的皇城根老百姓，林冲也算个手捧“铁饭碗”，吃着皇粮的公务员，在今天算来大概相当于某京直辖区的走技术职称路线，级别大概在十级左右小吏。
级别低不要紧，关键看跟谁混，领导看不看得起。
地有恒产，人有恒心，林冲这种人，你让他去梁山，他不揍你一顿，骂你脑子进水，算你走运。
这就跟龙泉寺的法海一样，上来就劝人家许仙出家，你倒一大把年纪，玩什么双修，阅尼无数，大小伙子人家还没开过荤，结果搞得大家都很尴尬，不欢而散。
从林冲的性格来看，他有着中产阶级明显的特征：有一门手艺，四平八稳，有一定工作承压能力，话不肯多说一句，饭不肯乱吃一口，夹着尾巴做人。平时朋友圈转发的也是《汴梁日报》《旧夷社》这类高大上的公号鸡汤文章。
社会我冲哥，人帅话不多。
但大相国寺庙的性骚扰事件，打破了这种平衡。
自从上司的儿子摸了自家媳妇，他从没有遇到这种棘手的问题。
To be or not to be，老子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啊！
知道是高衙内后，林冲“先自手软了”，鲁智深要打回来，他嘴上没事，但心里却是出事了，“取路回家，心中只是郁郁不乐”。
当高衙内和好基友陆谦合伙起来二戏林夫人，这家伙还是很抓瞎，赶到时，他只是“站在胡梯上叫到，大嫂开门”，等高衙内跳墙走了，林冲才等林夫人自己开门出来。
林冲的心理活动，此处省略1万字，林夫人在怀里哭的梨花带雨，林冲mmp好不容易憋出第一句话，问的确是“不曾被这厮玷污了吧？”。
虽然如此窝火，他也只能找陆谦家的锅碗瓢盆出气，“打得粉碎”。
**04**
当林夫人Metoo后，林冲潜意识第一关心的是“污没污”，但他并不敢找自己的上司怎么办，既然不能怎么办那你就放下吧，但他却长时间的郁郁不乐。
竟然发展到要休了自己堂客。
这就有点不近人情了，表面上他是“诚恐误了娘子青春”，实际是逃避责任，试想连你80万禁军教头都不能庇护的一个女人，还是被高衙内盯在眼里的肉，谁敢再娶她。
林冲此举与陕西那位默认自己妻子被自己上司“霸占”长达10年之久一样，看似忍辱负重，实则丢了做人最后的底线。
林夫人在汴梁是无人敢接手的“烫手山芋”，那么林冲的目的是什么呢？
嫌弃林娘子污了？
有可能。
献妻保职？
嗯，可能性很大！
所以林娘子才哭天抢地，“丈夫，我不曾有半些儿点污，如何把我休了”，林娘子悲哀的是他仍旧看不到林冲的本质，如同薄情寡义的许仙，换来了白素贞永镇雷峰塔的悲剧。
鬼知道林冲脑子这时候仍然幻想的是：既然我让出了妻子，那么高衙内应该会罢手，不几天便可沉雪昭冤，官复原职，高衙内遂了心，一切就会回到从前，高太尉说不定还会在职位上补偿一下自己。
林冲的懦弱就在这里，他喜欢幻想，心理活动太多，领导画个大饼，能啃好几年，平日里的溜须拍马自谓是情商高，窝里一起哄便鸟作群兽散。
所以你看，真正和他交好的陆谦是什么货色，就知道了，和高太尉的干儿子高衙内，平时应该也没少往来，不然在相国寺高衙内不会一眼就认出林冲，“林冲，干你甚事，你来多管”。
了解一个人，就去看他的朋友圈，朋友圈透露着你的阶级，怪不得最近大家伙都不给我点赞了。
陆谦急切着上位，而当出现利益冲突，或内部分赃不均的时候，这种人肯定第一个过河拆桥，互相撕逼。
**05**
而林冲最看重的领导高太尉又如何呢？
平日里街头坊尾不是没有风闻的，连开封府的当案孔目都知道“谁不知高太尉当权，依势豪强，更兼他府里无般不做，但有人小小触犯，便发来开封府，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开封府简直成了高太尉的私人衙门，孔目这番话怼得连开封府尹都理亏了，“手执利刃，故入节堂”改成了“腰悬利刃，误入节堂”。
玩文字游戏，老祖宗留下的手艺，不然你看喵喵案，“生产假药”与“生产劣药”，一字之差，云泥之判。
如果王教头的亡命天涯，林冲帮不上忙是人之常情，但高太尉这么胡搞非为的东西，你竟然巴结着他，盼望有一日让自己平步青云，只能说林冲的志趣根本上和高俅、陆谦是一路的。
他只是最后因为一个漂亮老婆阴差阳错成了牺牲品，故而显得悲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没有林夫人这个原因，肯定还会有其他导火索。
如果两个人最根本的三观是错位的，那么再怎么使劲凑，总会觉得拧巴。
你把诸葛亮和曹操配一起，终究好不了，徐庶遇到这种情况，只能一辈子装聋做哑，你把郭嘉和刘备凑在一起，两人也只能彼此嫌弃。
**06**
那么是什么让林冲抱有幻想呢？
那肯定是林冲与高太尉的确有段“蜜月期”，那是王教头离职之后，白虎堂事件之前，
高太尉也许在某个酒桌上确实抬举过林冲，又或者在现实中的确和陆谦一样委以重任，纳为心腹。
这种知遇之恩对某类知识分子是无法抗拒的，“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的愚忠是他们骨子里的基因，虽说是良禽择木而栖，但像林冲这种从父辈小职位一步步爬上来的，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以至于他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
林冲买刀后，一心想着和领导比试一番，领导大清早忽然叫去谈话，心里竟然没丝毫疑惑。
换做职场任何一个小人物，如果和领导不熟悉，突然被领导叫去，心里肯定打鼓。这印证了高太尉“使枪弄棒”的性格，也反映了两人关系的确不一般。
林冲不是个笨人。
当高府的两个承局带林冲进府比刀，林冲说，“我在府中不认得你？”，他就开始起疑心了，又再一次印证了林冲是高府常客。
到了厅前，林冲停下了，他还是比较谨慎的。
转过屏风到后堂时，他又住了脚，接着听他们忽悠，然后“又过了两三重门，到一个去处”。
这是林冲人生的三重门，也是他命运的分水岭。
多年内在体制内的游走，林冲有了自己一套生存的规则。
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林冲是深谙其道的，他隐藏着自己的锋芒，以至于显得有点窝囊没脾气，他已经被打磨的圆润通透，同事都说是个老好人，他自己也说，千错万错，马屁不错。
他就是靠这样一路混成了中产阶级，证明这样的待人接物方式在体制内还是有用的，他享受着这种制度带来的红利。
当他第一次见到柴进时候，只是心里嘀咕，又不敢问，当柴进主动询问时，慌忙躬身，然后是一通好拍。
“不期缘浅，不得相遇”
微贱林冲，闻大人贵名，
传播海宇，谁人不敬？
得识尊颜，宿生万幸！
见到洪教头时，他寻思是柴进的师傅，急急躬身唱喏到“林冲谨参”，那人不理他也不还礼，他仍然不敢抬头，柴进介绍彼此时，他又是“看洪教头便拜”，拜了两拜，又起身让洪教头坐自己的位置。
当柴进要看其和洪教头比武时，他先是畏畏缩缩，打狗看主人，直到柴进透明身份“此位洪教头也到此不多时”，又将奖品25两银子扔在地上一激，林冲方得施展拳脚。
一个小小的洪教头尚且如此，平日里林冲在高太尉等人的面前的憋屈可想而知了，即使后来遇到柴进，在沧州牢营里，林冲自始至终都是尊称“高太尉”，他对上面仍有期待的，直到山神庙之后，在朱贵水亭回想往日时候，才称为“高俅这贼”。
薛霸在刺配沧州的路上千方百计捉弄他时，他不知是计，要绑他在大松树根时，一忽悠便同意了“上下要缚便缚”，恨不得让再绑紧一些，当鲁智深一定要杀死董超薛霸时，他也为二人开脱。
林冲凭借着柴大官人的通行证，加上孔方兄打点关节，免去了杀威棒，日久情熟，在牢内也吃得开的很，满营内的囚徒也得到他的救济。
这么看林冲天性又不是坏人，他就像千千万万的普通大宋子民，心眼儿不坏，爱占点便宜，一把宝刀3000贯能砍成1000贯，比拼多多还省，平日里也逢人打哈哈，遇到官是真怕，他们一面骂着那些为非作歹的官吏，而打心里又渴望成为那样的人，总想说的那句话几千年都是“我上面有人”。
**07**
林冲的爆发是在风雪山神庙那一晚。
我不是随便的人，随便起来自己都怕。
草料场这样的国有资产一把火就没了，林冲举起的刀也只限于比他不如的陆谦、富安、差拨，向更高的高太尉举刀，他仍然没那个勇气。
山神庙之后，林冲变态了，为了烤火吃酒，肯可以和老庄客打起来，“把手中枪看着块焰焰着的火柴头，望老庄家脸上只一挑将起来，又把枪去火炉里只一搅，那老庄家的髭须焰焰的烧着”。
上山后，王伦担心林冲尾大不掉，虽然拿投名状为难，但是后来又一同邀请了林、杨入伙，但当晁盖上山后，林冲却突然作难，杀死王伦，直接推动了梁山的第一次变革。
试想，王伦无论如何也罪不致死，而当宋江活捉高俅并设宴款待欲行招安之事的时候，林冲对高俅也只能“怒目而视”。
林冲注定是矛盾的，他如同《笑傲江湖》中的令狐冲一样，一身想回归中产阶级的身份进而进入庙堂，却渐行渐远，流落江湖，而令狐终究有盈盈作伴，想来却又不如令狐。
同样是教头的王进遇到这种情况果断抛弃工作，亡命天涯也要带着老母。而林冲却一步步的退让中，失去了全部，如果去世前林冲还愧对谁的话，应该就是林娘子吧，她的温婉，她挣扎，历历在目。
他却无动于衷。
金圣叹说林冲“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都使人怕”，于我看来林冲确实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他主导了梁山的几次变革，却最终失去发言权，无奈的看着弟兄们成为招安的牺牲品，一一死去。
用一句网上流行的话说，
如果你本是配角，
却把自己想象成主角，
那不是委屈，是矫情。
当杀死王伦，该你演主角的时候，你却习惯了当配角，那也不是委屈，那是逃避。林冲始终看不清自己在局中的位置，以至于想做的事一件没做成，想保护的人最后都死了。
他最爱的终不过是自己。
**08**
当六和寺外的松涛渐渐息去，陪在林冲病榻侧的，是失去了只手的武松，回想起潦草的后半生，他依然恍如一梦。
当年东京走马观灯，娇妻如花，可惜，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想起清代戏曲作家邱园的《醉打山门》里有阕词，虽然写的是鲁大师，却也合此景。
漫搵英雄泪，相离处士家。
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
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也想起《水浒》里的那段开卷诗，
试看书林隐处，几多俊逸儒流。
虚名薄利不关愁，裁冰及剪雪，
谈笑看吴钩。
这样的中产阶级，不要也罢！
image
**扫描关注**
☟
温度 情怀 力量
image
让历史也有温度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