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性

初一暑假，我去镇上一个建筑工地打工。

整个小镇就是一个大工地，尘土飞扬中，大批建筑队依次展开，汉子们头顶白晃晃的烈日，光着膀子仅穿条裤头，有的“乒咚乒咚” 忙着拆，有的“叮叮当当” 赶着建。

不时有厨娘低着头送上一桶茶水，又马上低头走到一边。光膀汉子们一哄而上，抓起茶缸飞快地舀光茶水。

有时老板良心发现，会推来一车西瓜。工友们各自抱起一只，有的抡斧头劈，有的拿锯子拉，有的直接动拳头砸，瞬间只留下一地青瓜皮。

夜幕降临后，我们才回到租住的农家院子里躺回地铺。有个屋顶遮风挡雨，好过了工棚许多。

院子里有一架枝繁叶茂的葡萄，刚刚结果 ，显然还没有熟。我看到罗虎又在打量着青葡萄。罗虎是别村的青年，生得高高大大，但眼神不正，天天不停地用眼角扫着周围。

罗虎忍不住了，踮着脚尖扯下一只葡萄。咬一口，呲牙裂嘴吐掉，踮着脚又去够。

“好不好吃啊？”

我们一抬头，只见房东女人站在面前，脸色阴得拧得出水。

“嗯，还有点酸。”罗虎若无其事。

第二天中午，房东女人拎来一只大篮子，把架子上所有冒头的葡萄儿子都剪光了。

晚上，我发现枕头下面的日记本不见了。这本子是我的奖品，里面还藏着5块钱。我告诉了同村的杨老三。

杨老三说，罗虎手脚一直不干净。翻他铺盖看看！

果然当众在被子里找到了我本子。里面夹的5块钱已然不见， 盖着学校公章的扉页和几页日记也被撕掉了。

罗虎还嘴硬说本子是自己的 ，又解释不清，气咻咻地走开了。工头安慰我几句，也走开了。

杨老三说：“罗虎是工头邻居，这帮人当然照顾他了。要不要揍他？”说完递给我一支皮带，“你先动手，我马上帮你。”

我吓了一跳。“算了，钱丢了，就当少打一天工吧。”

楼越盖越高。天气也越来越热。有一天，我扎好钢筋笼、上好夹板，看到夹板里还有大包未用完的钢钉、扎丝，就伸手去掏。杨老三低声呵斥我：“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老板不是会省钱吗？让他再买去。”哗啦一声将混凝土倒在了夹板里。

盖到我们两家施工队合龙时，才发现闹笑话了——大楼后墙不在一条直线上，前后错了一拃宽。两家工头跳着吵架，工人们就先放假了。

回到房间，我拎起被卷，跟大家告别。惊见杨老三猫在墙角，正拼命往被卷里塞施工队的钳子、羊角锤、钻子……旁边有人将一大叠玻璃也夹进行李。

我低声问他：“你不怕被逮到了？”

“嘘——大家都在拿呢。有罗虎，谁会怀疑我嘛。这就是跟贼在一起的好处。”

一年多后，我们镇中学请派出所长来给师生做安全教育。罗虎被通报为盗贼经典。从他家房子里搜出满满三卡车赃物，连不值钱的破鞋底子、柴火棍都有。所长还说，有天晚上打雷下大雨，罗虎实在手痒，跑出自家院子，翻墙进来抱起一捆柴火，又飞身翻出墙，打开院门，堆好柴火，才放心地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