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量

较量

媳妇儿又怀孕了。周华望着媳妇像扣了一口大锅的肚子，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发愁。要是个女孩就好了，都有两个男孩了，如果再添个男孩那会要了我的命。从呱呱坠地开始养起，直到娶媳妇，那我得奔泊累死啊！

“周华，我肚子痛，哎哟！你快去找屋后面的接生婆，快点！”

媳妇的一声“哎哟”把他从心思中拉回了现实。来不急换鞋，夺门而出，直奔屋后。接生婆洪阿姨是城中村的赤脚医生，村里住的外乡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去不起大医生都愿意来她这儿。洪阿姨心善，也热情，求医问药的人都信任她，尊敬她。

周华着急的顾不上敲门，一把推开诊室的门，直冲洪阿姨喊：“洪姨，我媳妇要生了，肚子疼，您快去看看！”

洪阿姨二话不说拿起她的小药箱随着周华出了诊所的门，快速地往周华租住的平房赶去。边走边问：“疼多久了？家里还有别人吗？你媳妇贫血吗？”

周华一一对答，“刚疼的，家里就她自己，不贫血。洪姨你先去我家，我去旁边叫我妹妹来。”

周华刚和妹妹刚进院子就听到了洪亮的婴儿啼哭声。妹妹兴奋地说：“呀，嫂子都生了，太快了。”说着就跑进了屋里。周华愣了一下，随后也快步跟了上去。

洪阿姨正在给小婴儿打包裹，看到周华笑着说：“是个闺女。你小子有福，这下儿女双全了。赶紧给媳妇买只老母鸡补补。”

周华高兴的连忙点头答应，“好好，我这就去买。”又扭头对妹妹说，“你先照顾你嫂子，我买完东西就回来。”

骑着摩托车周华想起了刘松，哈哈，我有女儿了，你刘松没有，我比你强。越想越开心。这一开心，肉啊、鸡啊、鱼啊买了一大兜子，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2―

“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游戏。你就不知道伸把手帮我干点活。孩子孩子你不管，活活不愿意干。你看看人家刘松，在家洗碗拖地接送孩子。人家媳妇跟少奶奶似的。我就是你不花钱雇的保姆，啥都得亲自动手。”周华媳妇边拖地边抱怨着。

周华游戏玩的正在兴头上，被媳妇这么一数落立刻反驳，“刘松好你怎么当初没嫁给他呢？嫁我干嘛？我供你们吃供你们喝，不嫖不赌，那一点对不起你了。”狠狠地吸了口烟又说到：“刘松他妈的他也算男人。成天在家伺候媳妇，有啥出息。黑白两道我都认识，求人办事一张嘴立马好使，他行吗？他就认识她老婆的脚丫子。”周华鼻子一哼，轻蔑地说到。

媳妇被噎的也反驳了。“认识黑白道有啥用，每次请他们吃饭不得花钱啊！人家白给你办事。花了多少冤枉钱你自个心里有数。人家刘松不招那些人也能挣到钱。大冬天的人家住有暖气的楼房，我跟着你住着四面透风的平房。你瞧瞧我这手洗衣服裂了多大的口子，你看见了吗？”

周华被媳妇说到痛处，“哗啦”一下子把电脑给摔地上了。“妈了x的让你说！让你说！”

媳妇被这突然的动作吓的愣了一下，看到几千块的电脑被他这么给摔地上了，气得“啪”扔掉拖把拉开门去了周华妹妹家。周华坐在电脑椅上，眯着眼睛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

周华和刘松是一个村里长大的。刘松比周华大四岁，是家里最小的男孩。因为家里孩子多太穷没钱继续上学，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到了娶媳妇的年龄爹妈给哥哥们娶完媳妇实在拿不出钱来给他娶媳妇，只好做了邻村一户人家的上门女婿。周华看着刘松漂亮的媳妇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娶个漂亮的媳妇，至少不能比刘松家媳妇丑。

周华妈妈抱着自家的老母鸡到处拜托媒人给儿子说媳妇。周华有个刘松没有的优点。虽然个头不高，可是面容清秀，又喜欢笔墨，身上有那么一股子潇洒桀骜的文人气质。当媒人把一个比她大一岁的漂亮姑娘带到他面前时，周华的心里像闯进了一头淘气的小鹿。心想一定要让女孩子喜欢上自己。他发挥自己的口才把书上看到的奇文趣事绘声绘色地讲给女孩听。女孩子被他的幽默逗的哈哈大笑，也对他有了好感。

媒人看到火候已到顺势再添一把火，两人的婚事便成了。

婚后媳妇一口气生下两个儿子，周华高兴中又发起了愁。四口人只有几亩薄田，很难养活一家人。这时刘松来找周华，说打算和老乡去北京打工，问周华去不去。周华说媳妇刚生了孩子，走不开。刘松也说自己媳妇也刚生了孩子。但没办法，咱都生了儿子。儿子要上学，娶媳妇，盖房子，咱不能孩子跟咱们一样穷，没钱，过苦日子。

周华刘松告别妻儿，和老乡一起踏上了北漂之路。

―3―

刘松和老乡一起游串在各个小区，扯着嗓子吆喝着，“清洗油烟机”。每天骑着驮着蜂窝煤炉子和水桶的自行车，骑行几十里的路。夏天火辣辣的太阳把光胳膊、脸和脖子晒的就像原驻非洲人了。冬天北风吹的清鼻涕像笼头没有拧紧，滴答出的水滴。脸上冻出了冻疮。太阳一晒又痒又疼，不小心用脏手一挠又化脓溃烂了。每天能挣十块钱，刘松要高兴上半天。省吃俭用把钱都寄给了老家的媳妇孩子。

刘松心眼比较活泛又能吃苦。清洗油烟机的当空，他还跟着老乡偷学修理坏掉的简单电器和日用品。修油烟机啊，修伞啊，补锅啊，换锅底，等等。只要能挣到钱，他都去学。每次出门，自行车上挂着的各种工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就像沙漠里的驼队。

刚进腊月刘松就迫不及待地买了火车票，带着兴奋的心情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回到家，刘松把钱一把塞到媳妇手里，抱着两个儿子爱不释手地亲昵着。媳妇摸着那些带有刘松体温的钱温柔地说：“辛苦你了。明年我带孩子和你一起去北京吧，至少让你吃口热乎饭。”刘松望着媳妇说：“好。只是北京太冷，怕你和孩子过不习惯。”“有你在我们在哪儿都习惯。”

正月初十清冷的早晨，刘松领着媳妇孩子，背着大包小包，来到了村口的车站。坐上班车赶到县城，又从县城倒车去省城，最后在省城买票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4―

而周华以前买了个大货的驾照，又摸过表哥在老家镇上开的厂子里的货车，便找了份开货车的差事。

货车老板看不起外地人，周华稍有不对老板就横眉冷对。用周华的话说，吃饭像喊狗，干活想要命，还时常扣工钱。想想自己在老家的媳妇孩子，周华咬咬牙忍了。谁让他想挣这份钱呢！心想如果老子一个人，非让你脑袋开瓢不可。唉，生容易，活难哦！

媳妇捎话说家里插田要买化肥，让周华寄钱回家。

周华听了，赶紧找老板要自己的工资。老板骂骂咧咧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卷角破烂的本子，又拿起笔在本子上算起来。七七八八，左划拉右划拉，最后给的钱不到三个月的工资。

周华愤怒地嚷到：“你凭什么扣我这么多钱？我又没偷懒还时常加班。”

“操他妈的，你嚷嚷什么呀？修车换零件不花钱啊？”老板冷漠地说到。

“修车换零件凭什么我出钱？我是给你干活的，修车的钱就该你掏！”

“我的车是谁开坏的？不是你吗？谁开坏谁修理。怎么，不服？来啊，打我呀！”

周华心里积郁的怒气此刻就像要喷薄而出的火山，一下子爆炸了。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就朝老板头上愤恨地砸去。老板被砸懵了，双手捂着头说不出话来。他大概没有想到平时忍气吞声的穷小子能下死手。直到周华把他手里的工资拿走后他才清醒过来。但这时的周华也吓的满头大汗，一口起跑到了火车站，气喘吁吁地跳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老板并没有追来，也许他觉得心虚，知道自己理亏。

媳妇看到周华回来了，眼睛里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放下怀里抱的儿子打算张罗饭菜。周华一把拉过媳妇紧紧地搂在怀里。媳妇身体的温软让周华如惊弓之鸟的心暂时平静了下来。

吃过饭，媳妇收拾碗筷。大儿子坐在小板凳上陪着还不会走路的小儿子玩。周华走过去轻轻蹲下身体，摸摸大儿子小小的脑袋，又摸摸小儿子稚嫩的脸蛋。一手抱起一个孩子，站了起来。他把俩个小人儿的脸颊紧紧地贴上自己的脸，瞬间泪流满面。

媳妇走过来了，站在他身边温柔地问：“想儿子啦！”他说：“嗯，想你们娘仨了！”

周华说：“我不去北京了，我想去别的地方找事做。”“好，我也和你一起吧！”媳妇儿说到。“孩子们怎么办呢？”周华望望怀里懵懂望着他的两个儿子。媳妇说：“让你妈帮忙照看吧，咱挣到钱了多寄点钱回来。”“好！”

―5―

周华和媳妇来到了武汉，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活儿，便在洪山区租了个小摊位卖水果。摊位钱和批发水果的钱都是从亲戚哪儿借来的，心想要好好挣钱抓紧把欠别人的钱还了，欠债的日子不好过。

周华每天四点起床，骑着三轮车去批水果。什么水果好卖他批什么，而且每次都批的比别人多。他信奉一句话，货卖堆山。他常常教育媳妇：客人来买水果时看到水果又多又新鲜肯定愿意买。若是看到水果很少，心里会琢磨这是不是卖剩下的残次品啊，算了算了还是去别家看看。所以货品不仅要多，种类也要多，不然客人来了没得挑选，下次就不来了。

媳妇信了他的话，每天守着小小的摊位，卖那堆如山的各种水果。

那是九几年的时候。那时候大多数人兜里没多少钱。能把余钱拿来买水果吃的人并不多。普通老百姓想奢侈一把的时候，多数人会去买鸡鸭鱼肉。水果大多是上门拜访或者走亲串友，还得是重要的亲戚朋友。

水果摊的生意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好，倒是堆积了不少的存货。货卖不掉，钱也拿不到手，日子过的紧巴巴。

武汉的夏天来的比较早。四月底的时候太阳就发散出火辣辣的热度。周华早起批的一车西瓜，太阳刚西斜就卖的不剩几个了。媳妇高兴地对周华说：“明儿赶紧再批一车回来，卖的太快了！”

一连三天，西瓜就像不要钱似的一个又一个地从车上消失了。钱也塞满了兜子。

旁边水果摊位的人见西瓜卖的这么好也去批了西瓜来卖。周华看到赌气地拉了一大车回来，摆满了店门口。

晚上“轰隆”一声响雷把周华两口子惊醒了。接着“哗啦啦”地下起了雨。两口子睡意全无，那么多西瓜堆在店门口可怎么办啊？

他们忙着批西瓜卖西瓜，忘记看天气预报。连着几天的阴雨天，西瓜一个也卖不出去。周华望一眼邻居的水果摊也是西瓜堆成山。邻居女人望向他家的瓜堆脸上是幸载乐祸的神情。

雨淅淅沥沥，断断续续地下了一星期。瓜瓤从最初的又沙又甜，变成吃到嘴里有股淡淡的酸味。好不容易来个买瓜人，尝一口刚打开免费品尝的西瓜，像吃到毒药似的赶紧“呸呸呸”地吐掉。“这瓜都变味了，还在卖。我不要了。”客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华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气愤地摔到了地上，自己颓然地蹲在店门口沉默着。

“钱真他妈难挣啊！累死累活的挣的不够陪本！”周华愤恨地在电话里对在天津插秧的妹妹说道。妹妹想了想说：“哥，要不你和嫂子来我这儿吧。不要什么本钱，只要能吃苦就行。你和嫂子好好商量一下。”

周华把妹妹说的话传给媳妇听。媳妇想了想说：“听你的，你说去就去，不去就不去。”

两口子处理掉剩余的水果，退掉房子，带着不多的行礼又北上天津了。

―6―

刘松在北京已站稳了脚跟。租了一间门脸，开起了电器维修部。儿子送进了当地的打工子弟学校。媳妇儿在店里守着。小日子过的热气腾腾，安安稳稳。

俗话说的好：温饱思淫欲。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肚子饿的时候费心巴拉地想刨点食把肚子填饱了。肚子饿的事解决了就又想被窝的事。等被窝的事也觉得没意思了，两眼就往窗户外面张望了。

刘松老婆母老虎一样在院子里追着刘松要打。刘松吓的抱着头边求饶边跑。媳妇个高腿长，三步并作两步便追上了瘦小的刘松。笤帚疙瘩噼里啪啦就打了下来。刘松一双手不够用，此刻恨不得长出五六双手可以阻挡媳妇盛怒之下落在他身上的笤帚疙瘩。

媳妇边打边骂：“吃了几天饱饭你就折腾，你把钱全输光了我和儿子们怎么活？”

刘松可怜兮兮地说：“媳妇别生气了，我再也不打牌了。我好好挣钱，我保证！”

租住在院子里的房客，有的看笑话，有的好言相劝着，也有起哄火上浇油的。乱哄哄的吼成一团。媳妇出了气，丢掉笤帚，跑进屋子把钱存折丢在刘松面前。“把钱还掉，再有下次老娘和你离婚。离婚了，你儿子见都别想见一面。”

刘松麻溜从地上爬起来，抓起存折直奔银行。

刘松怕他媳妇是真的。并不是因为他自己天生瘦小打不过高大壮硕的媳妇。而是他自卑。他家里穷，孩子又多，他是老小。一年又一年因为穷说不到媳妇，眼瞅着年龄也大了没办法最后做了上门女婿。在他们老家那里，做上门女婿的男人都要低人一等。所以从结婚那天起他过的小心翼翼，又憋屈。可是看到睡在身旁漂亮的媳妇可爱的儿子，他又觉得自己委屈真不算什么，能有一个温馨的家比什么都强。他吃苦耐劳终于能让他们娘仨有饭饱饭吃，有暖衣穿，让别人能拿正眼瞧他。

可日子好了后心里又有点不平衡了。挣钱之余就想找点乐子。找什么乐子呢？找女人吧，他觉得对不起媳妇，还真不敢往那方面想。心里正刺挠的时候，他家修理部百米远的茶叶店的老板新开了家棋牌室，人不够的时候便叫他上场凑桌。天长日久，越打越上瘾，越上瘾牌码就越大。输多了兜里没钱，棋牌室老板主动垫资。日积月累已欠了不少的赌债。

棋牌室老板不愿意了，催着还钱。刘松一算账立马懵了。自己不知不觉欠下上万块的赌债了。怎么办，不好跟媳妇开口要钱啊！可都是自己起早贪黑苦哈哈地挣来的，就这样子在赌桌上输掉了。媳妇是个急脾气，知道了还不得剁了他。

果然，媳妇知道后是真的有剁他的心。可他是孩们的爸爸，钱又是他累死累活挣来的，给个教训就行，钱还得还人家。

刘松拿着从银行取出的百元大钞，心痛极了，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

从此后刘松兜里最多揣两百块钱。媳妇说了，“两百块钱输完你就歇手。这样你不仅过了牌瘾还不至于败家。”

―7―

周华领着媳妇来到天津投奔在天津给有稻田的农户插秧的妹妹妹夫。

插田秧是个吃苦的活。每天都是双脚泡在水田里，一颗苗一颗苗插进水田里。水里的蚂蟥不知不觉钻进光溜溜的腿肚子里吸血，累的他都感觉不到。

四个人顶着烈日干最苦的活，吃最差的饭。为了省钱舍不得买菜，天津出的五毛钱一袋的蒜溶辣酱便成了拌米饭吃的最佳搭档。

可这样的活儿两个月后便结束了。秧苗都插进田里了，就等着结稻穗呢！

没活干了，该去哪儿呢？周华扫了一眼媳妇妹妹们坚定地说：“我们去北京吧。刘松在北京能站住脚跟，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呢？我们也能吃苦，也不比他笨，我们这次去了一定要在北京扎下根！”

周华越说越激动。像说给媳妇妹妹们听，又像是给自己下最大的决心。

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周华想着自己这次去要从头做起。得找找刘松，跟他学学修电器。刘松还没我认的字多，他能学会我也能学会。站稳脚跟就把两个儿子接过来。唉，把孩子丢在老家真可怜。想起上次回家看到两个儿子在屋檐下光着膀子玩泥巴。又黑又瘦，他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了非洲难民堆里的黑人儿童。心酸的悄悄抹了把眼泪。

刘松看到周华又回到北京挺开心的。听说周华也要学修电器，脸色不好看了，支支吾吾不肯答应，还说这活不仅又脏又累不挣钱，还被人看不起，常常被人辱骂。刘松媳妇在边上也是笑着附和着，是，是，有些客人真难缠，常常上门找麻烦。这行现在不好做呐！

周华憋着一口气。他妈的，离了你刘松我周华就干不了这个营生了。我还就不信了，许你做就不许我做。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没想到你小子这么没情面。走着瞧，我还就得开一家电器修理部，不仅要开，还要比你的店大，生意比你做的广。

说干就干。周华在另一个区租了间门脸，又从技术学校招来个技工，上批发市场各种配件批了一些，去电信局申请了电话。周华电器维修部轰轰烈烈地开张了。

周华搂着媳妇说：“媳妇，相信我能让你过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你不用跟着我再奔泊了，把儿子接来，你每天就守店照顾孩子，我来挣钱养你们。”媳妇伏在周华怀里，手指轻抚他结实的胸堂，心里畅想着他们美好的未来。

妹夫找了工地的活儿，妹妹去介绍所找了做保洁的活。日子安稳了下来。

―8―

刘松家媳妇又生下个儿子。两口子望着怀里睡的香甜的三儿子愁从心里来。三个儿子啊！这可怎么是好，将来是要娶三房媳妇买三套房子的，这是要我们的命呢！在北京，养一个孩子七七八八的花费开资比农村养三个花钱都多。如今，孩子从农村来到了城里，不说比城里孩子条件好，但也绝对不能比他们的差。

房东阿姨听说刘松媳妇又生了个儿子，乐呵呵地推开了屋门一直道着，恭喜恭喜。见两口子脸上没有喜悦都皱着眉头。奇怪地问到：“这是怎么了，生个大儿子还愁眉苦脸的？小刘，你又惹媳妇不高兴了！可不能闹脾气啊，要不然小家伙该没奶吃了！”

刘松哭丧着脸说：“阿姨，愁死我了，养两儿子我都得勒紧裤带，这下好，又来一个，可咋活啊？唉！”说着刘松低着头，用手不住地抓挠自己本就不多的几根头发。

刘松媳妇闭着眼睛，泪水从眼角滑了下来。

房东阿姨看看刘松又看看刘松媳妇，用试探的口气说：“阿姨说句话你们别介意。觉得我说得不对，你们就当我放屁。觉得有道理，两口子好好商量商量。”

刘松和媳妇同时抬起了头，把一双好奇又期待的目光望向房东阿姨。

“是这样，我弟弟和媳妇结婚好几年了都没孩子。她们一直想抱养个孩子，可也没碰到合适的。对了，我弟是某单位部长，我弟妹是大学老师。都是文化人，又不缺钱，可就是命里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我弟妹也做了几次试管婴儿，都没成功。我弟心疼媳妇就不让做了。最后两人决定抱养个孩子。你们两口子考虑考虑，孩子要去了我弟家，在生活啊，教育啊，见识方便肯定比在你们跟前要好。”房东阿姨顿了顿，快递地扫了一眼两口子脸上茫然的表情接着说：“那个做父母的都想给孩子最好的。可是那也不是嘴上说说的事，你们一家就守着个小修理部能挣多少钱。可不能苦了孩子啊！你们好好考虑考虑，那个，我先回去了。小刘，好好照顾媳妇。”

第二天中午，一对中年夫妇被房东阿姨领进了刘松家的小屋里。中年夫妇看起来笑容满面，手里大包小包地拎了好多东西。刘松赶紧让座倒茶，客气地招呼着。

房东阿姨不失时机地介绍着，这是他弟弟和弟媳妇。那妇人微笑着走上前轻轻抱起睡的香甜的小婴儿，眼睛里有了母性的光辉。刘松媳妇伸手想接过孩子，那妇人沉浸在兴奋中竟没有回应。

男人趁机从黑色皮包里拿出一叠蓝色的钞票塞到刘松手里说：“兄弟拿着，给弟妹卖些营养品补补。孩子在我们家你就放心吧。我们没有孩子，这孩子去了我家，我们会拿命疼他。”

刘松脸上挤出笑意，不自觉弟点着头说：“是是！放心！放心！”

刘松媳妇苦着脸，对那妇人说：“我再抱一抱孩子吧！”接过孩子，把脸紧紧地贴上儿子的脸，泪水再一次淌出了眼眶，滴进了儿子的衣服上。

房东阿姨说：“老弟，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走吧，一会赶上上班时间又要堵车。”说着递了个眼色给弟弟和弟媳妇。

两人抱起孩子，客气地道谢，道别。

刘松媳妇听到他们渐渐远去的脚步，忽然想起房东阿姨那天晚上来说的话。“我弟弟弟妹他们说了，多给你们拿些钱，以后你们就不要再认孩子了。这样对大家都好！”她伏在被子上嚎啕大哭，“我的儿子啊，妈再也见不到你了！”

刘松哆哆嗦嗦地抱着媳妇，泪水唰唰地淌落在媳妇身上。

―9―

周华比刘松幸运多了，媳妇三胎生了个女儿。周华高兴地抱着女儿直得意，哈哈，我周华比你刘松强。我有儿有女，老婆漂亮，店里生意不错，一点不比你差。你他妈的生个三儿还送人了，还是男人吗？自个亲生儿子都舍得给了别人，老子小瞧你！

心满意足的周华心有点飘了。这些年他身上那点书生气也被生活磨没了，认识了一帮黑社会的哥们。这帮人许诺周华，把哥几个伺候好了，给你介绍更多更大的活。到时候你小子挣的盆满钵满的时候，你就知道哥们是多么讲义气了。所以现在哥们吃饭，K歌，找小姐，你得现场作陪。

周华脑袋点的像啄木鸟捉虫子。他心里明白，作陪是晃子，要自己结账才是真实目的。这年头，想挣大钱就得下血本。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成为有钱人，拼了。

店里的技工干了三年回老家结婚去了。周华这三年也跟着技工把这点手艺学得八九不离十了。可是他觉得一样一样地修电器太累挣钱太慢了。他想挣大钱。一结账就是成千上万块的钞票。那感觉爽啊！

有一次一个单位找他造个冷库，他应了下来三个月时间，一结账八万就到手了。周华兴奋地一夜没睡，第二天就领着媳妇取出存款提了一辆十几万的新车回来。

那时候刘松还没有买车，干活还是骑着他的两轮摩托车。当他下了摩托车，用羡慕的眼神瞅着漆黑发亮的小骄车心想，汽车真好啊！坐里面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的。嗯，我也要买骄车，麻将桌子看来要少去了。

周华邀请刘松进屋喝茶，拿出送礼的好茶叶微笑地说到：“泡杯好茶给你喝。上好的安溪铁观音！”

刘松打趣道，“刘老板发财了，好茶一定要尝尝的！”

两人各怀心思，面带微笑地品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老家村里的那些遥远又缥缈的记忆。

―10―

腊月的时候，周华媳妇买菜回来看到周华还坐在电脑椅上打着游戏，地上有碰洒的茶渍，桌子边上有丢的桔子皮，外面晒的衣服收回来还没来的及叠都堆在沙发上。

媳妇心里冒火了，一个大老爷们不干活，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游戏。自从去年冷库挣到钱后，再也没有啥大活干。倒是周华时常打点黑社会那帮小鬼花了不少钱。一个电话，媳妇就的上千块的钱往出掏。更让人生气的是，这帮人找小姐也得周华去陪。一听说去某某KTV，她心里就发颤，她真的没信心相信周华不和他们一样，一人搂一个女人，在身上一通乱摸。有时候半夜三四点才回来，她心里又恨又怕。恨那帮人缠上了周华，又怕周华真的睡了小姐。

每天除了照顾孩子，心里提心吊胆的。可周华又不听她劝，不愿踏踏实实做生意。净想着挣大钱，瞧不上小生意。她活的憋屈又痛苦。当买菜时听老乡说刘松新卖了一辆奥迪A6，心里不平静了。

她放下买回来的一兜子菜，收拾着屋子，拖地，边拖边抱怨。周华听不下去了，摔了电脑，媳妇夺门而出去了妹妹家。

妹妹来到周华家，看着坐在床沿上闷头抽烟的哥哥，恍惚中觉的当年那个哥哥不见了。面前是个面容憔悴，眉头紧皱，一脸戾气，挺着肥肚腩的中年男人。

妹妹走过去，看着几千块钱的新电脑就这样被摔，心疼地对哥哥说：“脾气要改哦！嫂子说的也有理，你打游戏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刚起床就又玩上了，你也帮嫂子做点家务。店里来的活也不赶紧去做，三个娃儿要养，总是这个样子哦！”

妹妹边收拾地上的电脑残片边絮叨，“刘松也买车了。是奥迪A6，过年打算开回家！”

周华一个激凌站起来，“啥时候买的？”

“嫂子说刚买菜听老乡说的，刚提回来，老乡都跑去看呢！”

周华把烟头在烟灰缸里狠狠地捻灭，抓起外套，蹬上鞋出了店门。

―11―

刘松媳妇对刘松说：“你来看，这是周华家花八十几万盖的小别墅，看着还挺漂亮的。”刘松媳妇把周华媳妇朋友圈发的别墅图片指给刘松看，眼里满是艳羡。

“盖房子多麻烦啊，咱买新楼房。在北京没资格买，咱买到涿州，听说还送户口呢，孩子高考不用回老家了！”

“那赶情好呢！”

―12―

周华家儿子没考上一本，去了个普通院校。

刘松家儿子也没考好，去了个普通院校。

周华家儿子领个一本院校的女朋友回来了，周华两口子忙的不亦乐乎。

刘松家儿子也领女朋友回来了，一本院校的。

刘松家儿媳妇在牙科医院上班，月底能领到五万的薪水。刘松媳妇笑着对老乡说：“那医院太豪华了。我媳妇让我去看牙，我地妈呀！种一颗牙要上万块钱，我可舍不得。媳妇说了，她出钱。嘿嘿！”

周华家儿子和女朋友分手了……

生活还在继续，也将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