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Alex G Paradise
1
5月8日零点零分。
手机里设定的闹铃响起，但其实杨熙根本就没怎么睡着，心跳得极快，他想象不到自己的将来，但他觉得肯定是相当过瘾的。
伸手把闹铃急急按掉，杨熙翻身起来的时候还突然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他按下电脑开关，不到5秒就启动了。桌面上是一个年轻女子和男友的合照拼集，拍得很搞怪温馨，明显地被人用心地P过，调光调色磨皮虚化等等好像都做了。
杨熙对于偷走这台笔记本电脑还是有些不安，甚至是羞愧的。但当他无意间看到那个女生满脸笑容地把一台包装地很漂亮的笔记本电脑送给面前的男人，还说着“这台电脑的配置非常高，运行速度飞快，怎么样？这下你玩游戏输了可不能老拿我说事了。” 的话时，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偷，他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再像过去的18年一样贫困潦倒，看人眼色受尽欺负了。
2
在A城，成年人可以凭借身份证号进入人设序列，每天在电脑上敲下你想要成为的角色，即可马上转换。你可以一天一换，也可以强行占据角色直至60岁。但角色是分秒必争的，一旦有人比你抢先取得角色，那你就只能另选。
杨熙很早就想好自己的愿望，他要钱，要很多很多的钱！只有有了钱，他和妹妹小果才能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穿就穿，爸妈当年也不会因为没钱医治去世。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床上熟睡的妹妹，6岁了，身子矮同龄人一大截，脸色因为营养不够，常年青白枯瘦。杨熙也一样。
电脑运行的速度确实很快，人设系统秒开。首页长长的一段温馨提示，“等看完这提示，好的人设早被抢光了！”杨熙这么想着。
杨熙有自知之明，他不觉得自己可以抢到当天的首富人设，一个远离城区的小镇上的首富大概可以，“可那有什么意思？我还得花钱坐车去那么远” 。其他国家的首富、世界首富更不敢想，一是他现在没钱去，二是他语言不通，中文都不懂几个字，外语简直如天书。要是倒霉地被坑被骗，就算是钱多，要被整个经济纠纷得折腾半条命。
于是，他急急点开下一页，在人设框里敲下了“5月9日的A城首富” 九个字。
这九个字可让杨熙得意了很久，他觉得自己很聪明。明天他会输 “5月10日的A城首富”，如此按日子递进输入， “能跟我想出一样办法的人恐怕不会太多吧，再说了这电脑运行又够快。”
果然，当杨熙输入角色时，程序很快就弹出“输入成功”的字样，这说明现在的这个时间，没人跟杨熙输入相同的角色。
退出序列程序，杨熙睡回笼觉去了。他早就不想去做那门卫的工作，每天眼巴巴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们，又不许玩手机，一经发现要扣当天工资。他烦透了这份工作，却又不得不妥协。本来以他的身形体格，根本不适合当保安，只是老板是他叔叔，挺可怜他们两兄妹的遭遇，犹豫了好久才聘用。
“明天我就是首富了，这一天半天的薪水要不要都没关系。”杨熙就这样美美地想着，沉沉睡去。
3
杨果8点多就起来了，懂事的她轻手轻脚地擦地板，洗衣服。感觉有些饿了，才吃一点昨晚剩下的米饭，很硬，但拌些酱油还是美味极了。看着哥哥今天没去上班，她有些困惑，只以为是他太累了想休假一天。
杨熙没钱给她上学，但好在她很懂事，也很聪明。杨熙平日拿来自己以前的课本，下班后挤出一些时间教导妹妹。父母是在他上六年级的时候去世的，那年小果才1岁。他恨自己以前没有好好学习，教小果一至三年级的语数英他还是有把握，往后恐怕就力不从心了。
果儿把昨天哥哥教她的生字又温习了一遍，正愁着想学些新字新词，突然发现家里多了一台黑色的，好像还能折叠的玩具，旁边一个胖胖的东西。
“这东西长得跟小老鼠似的，不过它的尾巴怎么长在头的前面？” 毕竟还是小孩，杨果美其名曰带着“小老鼠”到处逛，刚动了动，黑色的东西突然亮了起来，杨果被吓得不清。
上面有好些字，她趴上前去看，发现仅仅是第一段便有好多字不懂，顿时很挫败，觉得自己不能贪玩了，要好好学习才行。于是拿起笔把上面的字抄在本子里，打算到时候问哥哥。
4
杨熙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果儿该饿坏了” 杨熙有些悔意，急急带小果去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吃饭，点了满满一桌菜。小果吓了一跳，连连阻止哥哥不要再点了，别浪费钱。
“没事儿，小饭馆比较好说话，容易赊账。大饭店的生意本来就好，他们可不一定愿意相信我的话。不过明天直接拿出钱，他们就不会说什么了。果儿，你再等等，我们的好日子快到了！”
小果听得云里雾里，但哥哥一句“没事”让她安下心来，哥哥说不会有事，那就真的不会有事的吧。
老板刘亦虽瞎了一只眼睛，但心里亮明着，看到杨熙兄妹居然敢在这里大吃大喝，当下想到些什么，也就点什么菜便上什么菜了。
“老板，那可是杨熙杨果呀，他们怎么可能有钱点这么多菜？还说赊账，明天就还？”
“我算是看着杨熙长大的，大概今年也18岁了吧？”
“您是说，他成功设置了某个角色？”
“该是如此。杨熙不是那种会骗吃骗喝的人，看看他父母去世后的日子就知道了。”
不过，刘独眼倒是琢磨起这杨熙到底是输入了个什么角色，因为当年的他几乎每输一次角色，程序都会显示“人设已匹配，请重新输入。” 从早6点一直到晚8点，他敲下“未来A城11区临河街道饭馆的老板”这几个字时，他才终于被分配成功。
虽然11区是有名的贫困区，环境卫生也很差。但刘独眼聪明地做起了网上订餐外送服务。为避免客人对他的店址有疑虑，还编说饭馆开在11区是为了善事，每送出一份餐，就会给11区附近街道的住户送出一份饭。
刘独眼可不慈善，饭菜都是市场均价，不高可也不会因为店铺开在11区就订低价格。外卖占了一大部分收入，剩下的便是11区的人很偶尔地有什么高兴事过来加菜时赚的钱。
这边的住户都是干着社会的底层工作，没怎么接触网络，更别谈上网订餐；外边的人也不愿意过来11区，于是刘独眼干了这十几年一直相安无事。
“滴滴滴”又有客户说要订餐，刘独眼开始忙碌起来，也就没空再琢磨杨熙的角色，“他能拿到什么好人设？没多少才学和想法过不了多久都会崩，这个城市的很多人都这样。” 他摇摇头，不想了。
5
吃完午饭，杨熙带着小果去了A鑫广场，那是这座城市销售奢侈品品牌最集中的地方。杨熙花了将近400元买了一支笔和一个本子，那已是他所有的存款。“ 没事，明天很快就到了！” 杨熙想着，随手在本子里写上了大大的四个字：明日清单。
小果还不够柜台高，看不到哥哥付了多少钱。只是小小的她也不禁感慨，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多好看的店铺，里面有这么多漂亮的东西，自己身上这件被洗得发白的裙子在刺眼的灯光下竟然显得有些发黄和寒酸。
寒酸？杨果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怎么会突然蹦出这个词，好像是经常听到别人这么说她和哥哥。
杨熙一路又带着小果逛了好几家衣服店，记下满满的一纸楼层、店名和衣服款式。“果儿，明天哥哥就能有好多钱给你买新裙子了！明天，你只要等到明天就好了！”
“明天？明天就能有好多钱了？” 杨果的小脑袋瓜怎么也想不通，“今天哥哥一整天都没工作，果儿今天也没好好努力学习，明天怎么可能会有好多钱呢？”
耳边是果儿还稚嫩的声音，眼里看着A鑫广场里的人来人往，杨熙面露嘲讽却无奈：这城市里一个个衣着精致的男男女女有多少个是因为努力工作，努力奋斗才让钱包越来越鼓？ 如果不是人设系统的设置，这些人个个屁都不是。
杨熙不愿意果儿太早清楚这个社会的残酷，笑着蹲下来，晃了晃手里的本子，“因为哥哥会魔法哦，只要果儿在这个本子里写上自己想要的东西，明天哥哥就能帮你变出来。”
“怎么可能？” 果儿眨巴着眼睛，一脸的不相信。
杨熙突然有些苦恼自家妹妹太过聪明，不好糊弄，也就摇摇头随她去了，反正明天她就能看到惊喜了。
6
5月10日零点零分。
这又是一个不眠夜。 杨熙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时间的往前。
杨熙觉得很奇怪，他以为自己该在零点零分的一眨眼间看到奢华的家，他躺在舒服的床上，旁边有几个美女作陪，仆人为他准备早餐，替他揉捏肩膀。这是他想象中的富人的生活常态。
然而房子还是以前的房子，墙皮脱落，那被捣蛋鬼砸碎的一块窗玻璃还没换新。家里没有一件家具，杨果在地上静静地睡着，冬天仅有的两件毛衣当作被子。杨熙把家里的角角落落地翻遍了，也没找到一捆捆的人民币，或者写满好几个零的巨额支票。
“难道人设系统奔溃了？为什么我的生活还没变化？可我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人设系统奔溃抢修的短信呀？”
杨熙正困惑着，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他随意地洗了把脸，匆匆穿上衣服跑去附近的ATM机，插入银行卡，以为钱还在卡里没提出来。可确认了好几遍，发现银行卡的余额就是为0，之前剩的400元他昨天用来买笔和本子了。
这时手机响了，原来是叔叔打过来责骂他昨天为什么一整天都没去上班，“阿辉请假了，你不去也不告诉一声！昨天门口一个保安都没有，车辆乱停，还混进了几个小偷，幸亏办公室里的人足够谨慎，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得通知你一声，你被解雇了！！！”
叔叔的声音非常大，听得出来相当愤怒，大概也是没多少底气，杨熙着实被吓了一跳，手一松，手机掉在地上摔爆了屏。
杨熙觉得很泄气，他明明亲眼看到人设输入成功，为什么他的生活还是这么糟，甚至比以前更糟了？
他想了想不死心，决定去一趟A-&的总部。杨熙曾用那台偷回来的电脑查过，A-&是一个房产商，A城的首富便是它的主人。虽易主频繁，但首富的位置一直未变，这座城市的绝大部分住宅区都是TA的产业。
“ 我已经是A城首富，我去到总部，里面的那些员工该认识我吧？只要承认我是老板，那到时候我再问财务要钱也是一样的。”
身无分文，杨熙只好走路去A-&的总部。急走也花了3个小时才到。他满身大汗，渗得单薄的衣服更贴他的身体，人显得更瘦更小了。
A-&总部的前台美眉其实严重怀疑眼前的这个人，会第一个抢先注册A城首富一角。但他的姓名和样貌确实与她一早拿到的系统通知一致，用他的身份证刷总经理的门也开得了。
滴——，门开了。美眉很快地换下了自己刚才怀疑又鄙视的表情，脸上挂起大大的微笑，“杨总，请进。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吩咐我们。”
7
等那位前台美眉出去之后，原本还有点矜持的杨熙终于是放声地笑了出来，“我终于是有钱人了！有钱人！真真正正的有钱人！啊哈哈哈！”
杨熙看了看办公桌上的数据报表，各种他看不懂的名词，还有那一叠厚厚的合同，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杨熙觉得自己还是别伤脑筋了，直接问财务要钱算了，反正自己这个总经理即使什么都不干，A-&都不至于破产吧。
找到公司的通讯录，杨熙拨通了财务部的电话，“麻烦潘经理过来一下。”
进来的是一个上了一定年纪的女人，全程的冷漠脸。在听到杨熙的要求之后，更是冷笑了一声，
“杨总，我看到公告知道您今年才18岁，恐怕A城的人设法则您还不大清楚。系统的角色设定仅仅是身份的变化，身份以外的已有财产属于A城人设系统所有。呵，具体点说吧，您今天是我们A-&的总经理，您可以凭借这个平台，靠您的能力去赚取属于自己的金币值，但公司的已有收入您是不能随意动用的。”
“就是说，小明是有钱人的儿子，可小明不能用爸妈的钱？”
“您真幽默。”
这时，有个自称是公司市场部经理的男人走了进来，“杨总，不好意思打扰了。这份合同很急，麻烦您签一下名。”
杨熙刚处在被打击之中，再看了眼合同上满满的几页英文，头疼得厉害，“你们两个都先出去 吧。”
“不是啊杨总，这份合同很急的，您还是先签字吧。”
“等等我叫总经办的人拿去译成中文了再看。”
男人脸色明显地变了变，“额，好的杨总。这个...这个...” 他装着翻了翻合同，“这个合同好像拿错了，不好意思杨总，我去重拿。”
“好。你也把这份合同放下吧，我想看看错的合同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您刚初来乍到，应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了解，需要适应。这也不是什么重要合同，就不浪费您时间了。” 说着，他急急出门，暗骂一句“这小兔崽子不是好糊弄的人啊！”
杨熙看着市场部经理的仓皇而逃，后背一阵发凉，如果刚才他不是留了一个心眼，不知道会因此背负什么罪名。那份合同里满是从100%—0%的表述，随便一行都好像有“transfer”这个词，尽管杨熙只上到小学六年级，英语只学了三年，还是看出来合同里存有的恶意。
“可如果在此之后的合同不这么明显地有问题，而是在细节处讹我怎么办？不只是合同，别人如果在其他的地方耍点小手段，我又该怎么办？还有竞争对手对A-&的虎视眈眈，我又怎么扛得住？始终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杨熙的担心并不多余，他的简历自入职的那刻起已在人设系统的官网上细无巨细地公开。所有的A城合法公民都能够下载阅读。
他感到深深的无力感，一时瘫坐在大班椅上。这个办公室几乎是自己家面积的七倍，所有的东西，包括桌上的擦手纸都看得出来价格不菲。但如今这一切，在杨熙的眼里却是那样不真实。
8
5月11日零时零分。
全城响动着键盘敲击的声音，每个人都争分夺秒，每一秒都是一次人生的天翻地覆。
人设系统官网如常几近奔溃，杨熙此时才睡下不久，手边还拿着一份报纸，那是他下班回来的路上捡的，上面圈起了好几份招工启事。
家里那块被捣蛋鬼砸碎的窗玻璃仍然还没换新，呼呼的风吹起桌上的一张纸，那是杨果对着电脑抄下的第一段字：
根据人设法则，一个成年人如果在系统运转后的3个小时内不进行任何操作，且无人争夺其原有角色，则人设维持不变。角色的分配最先参考人设内容，与他人相同则参考其自身的努力及经验值，即角色匹配度。匹配度一致，则对比注册速度。
昨晚，杨果跑到哥哥怀里，“哥， 这些字都是什么意思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