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春秋

作者: ConnieZhang | 来源:发表于2017-09-17 22:52 被阅读267次

    立春,没有一丝春的气息。

    我在黑暗中睁开双眼,把头悄悄地探出棉被,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鼻子顿时酸酸的。外屋传来叮叮当当金属碰撞的声音,是母亲在生炉子。窗户边露出一条缝,有一丝光亮透了进来,光亮的面积越来越大,窗户上厚厚的棉窗套正一点点地被摘下来。是那种特别厚的布,里面絮上几斤重的棉花,边沿缝上密集的盘扣,再在木质窗户档上钉好头号钉子,晚上睡觉前挂在窗户上,遮得严严实实,以抵挡无孔不入的寒风。

    整个棉窗套被摘下来了,母亲正用大扫帚一边刷刷地扫着窗户上的积雪,一边大声喊着让我们起床。

    天空是灰色的,呈现一种混沌沌的气象。 太阳努力地想露出它的脸,徒劳无望。

    路上仍旧覆盖着白雪,脚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从家到街上要走一个大斜坡,初春的积雪不像冬雪那样松软,经过行人的万千淬炼,已经相当的坚硬,走一步,滑一下。

    笔直的白杨树,枝丫光秃秃的,高耸在灰蒙蒙的天幕下。不知道是树太高太大,还是灰色的云朵太低,仿佛高高的树梢就要穿透那薄薄的云层。

    清晨的道上,零星几个人。男人戴着帽子,呼出的气息在帽沿结了薄薄的一层霜;女人戴着白棉纱做的大厚口罩,粗毛线织的帽子,只露出两只眼睛,睫毛湿漉漉的。

    极目远眺,大道越来越窄,两排白杨树的树梢在空中越来越靠拢,最后就剩下一个细细的缝隙。男人和女人急匆匆地赶路,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白茫茫的大道的尽头。

    这小城的初春哦,还舍不得和冬天说再见呢。

    仲春,气温升高了一些。向阳处的积雪开始慢慢地融化,一点点露出地皮原本的颜色;背阴处虽然还是寒气凛凛,但寒冷的威力也在渐渐衰弱。

    白天,路上的积雪变成了积水,到了晚上,又结成薄冰;第二天,冰又成积水,积水又成冰,这样反复几回,积雪也就彻底消失了。

    人们的厚外套换成了轻巧的薄外套。偶尔阳光暖暖的时候,一些男孩在泥泞的操场上踢足球。

    那一天,学校安排高二的全体学生到小城北边的207国道路边植树。

    早晨到校后,班主任张老师就给全班开了班会,布置好任务,同学们就出发了。个子高的男生一条腿撑着地,另一条腿跨在自行车上,一只手把铁锹一拎,另一只手扶着车把,潇洒地用脚一蹬,自行车就嗖地一下,窜了出去。一个,两个,三个,不一会儿,男生就没有了影踪。女生们才开始小心翼翼,三三两两,慢慢地骑着车子跟在大部队的后面。

    在路上。

    清晨的阳光一会儿就不见了。天空变得越来越暗,天地一色,一片阴霾。紧接着,起风了。风力逐渐加大,偶尔一两声呼啸,飞起的砂砾打在自行车的车轮上,发出“当当”的响声。

    我低着头,用力地蹬着,上半身和自行车几乎成了平行线,双手紧紧地抓着车把,车子还是不停地晃动。风似乎在和我“过招”,像金庸小说里的高手在比试内功。它极尽全力,我也一样,就那样僵持着,前行。

    天空由阴沉变成了昏黄,昏黄又变成了红黄。尘土漫天飞扬,笼罩大地,无处可藏。世界末日已经到来。

    不得已,我从自行车上下来,只能推着走。动一下舌头,嘴里似乎沙沙作响。眼睛时睁时闭,像个半盲人。

    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矮小的人推着车子逆行在我的左前方。一股大风,歪歪斜斜,踉踉跄跄地,车子和他不知怎么回事就撞到了我的身上。这时,我才发现,是张老师。

    “老师,……”

    “车链子掉了,没法走了。”老师说。

    “哦,……”

    我推着车子,老师也推着车子,不过是相反的方向。

    沙尘暴继续肆虐,天昏地暗,同学们就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低头猫腰,只不过不是拉,而是推,不是纤绳,而是自行车。

    终于到了。男生们已经开始劳动,女生在旁边帮忙。我也急忙上前参与其中。大家手忙脚乱,稀里糊涂地挖了几个树坑,然后大撤退。

    回去的时候容易些,顺风,后背就像有人在使劲地推。一时大意,刹车不住,就那样摔了个难看的四仰八叉。顾不上屁股生疼,想赶紧爬起来,但愿四周没有人看见我狼狈的样子,暗自祈祷。越是想爬起来,越是爬不起来。只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他,糟糕,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碰到,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自行车的铃声,几个男生一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互相扶着彼此的肩膀,连成一排,占满了道路。大长腿齐刷刷地蹬着自行车的脚蹬子,一阵风似地远了,连同他们的笑声,从我的身边呼啸而过。

    他,并没有注意到路边的我。

    一阵庆幸,又有一点儿失落。

    我慢腾腾地扶起自行车,再也无力骑上去了。一个人推着它,回到了学校。

    “春暖花开,莺歌燕舞”不属于小城,但“秋高气爽,天空湛蓝”对于小城的秋天来说,却是贴切的描述。

    小城的秋天是美丽的。田野里开满了金黄色的油菜花。成群结队的大雁缓缓地掠过天空。

    从家出来,向北绕过几间低矮的平房,就到了一个叫做“苗圃”的地方。那是我儿时最喜欢去的地方。那里有小树林,小溪,五颜六色的蝴蝶……还有——红。

    在树林中。

    棵棵小白杨高耸挺拔,茂密的枝叶遮挡住了初秋灼人的太阳,但是调皮的它还是想探进头来看个究竟,丝丝缕缕,穿透繁枝茂叶,在绿茸茸的地毯上洒下斑斑点点。

    周围静悄悄的,偶尔微风吹过,树叶飘落,惊醒了鸟儿的美梦,扑楞楞飞过,打破了那一片宁静。一条清澈小溪,潺潺流水,蜿蜒曲折,就像一个妙龄少女追随心上人一路而去。树林郁郁葱葱望不到边,小溪轻盈窈窕消失在树林深处。

    那个下午,我和红又一次来到我们的小树林,外面骄阳似火,树林里却是别有洞天,“好凉快啊”,我们一边喊一边躺在了绿地毯上,草和泥土的味道刺激着我们的鼻子,无名的小虫子悄没声地在白杨树上越爬越高。

    蝴蝶才是我们今天来这里的真正目的,采集蝴蝶做标本,完成自然老师布置的作业。半小时后,我们俩都满载而归,席地而坐,铺开我们的标本夹,小心翼翼地把抓到的蝴蝶放进去。“蝴蝶啊,蝴蝶,我是爱你的,但是我们老师要作业,我也没有办法啊!”红絮絮叨叨地说。 “红,你说这次刘老师会表扬我们吗?”我问。  “那当……,哈哈,哈哈哈……”红说了半截,突然狂笑不止,滚倒在地。“怎么了?笑什么啊?”我急忙问。红笑得止不住,一只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棵白杨树,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隐隐看见有人似乎靠在树上,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男一女,女的背靠在树上,男的用双臂环绕着大树,树,当然是抱不住的,也就是把那女的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忘情地在亲吻。

    “哈哈,哈哈哈……”,看到这一切,我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跌倒在地,忘记了标本的事情。鸟儿们飞出了树林,刚才抓到的蝴蝶也乘机追寻他们的自由去了。激情拥吻的一对儿被我们突如其来的狂笑吓回到了现实当中,最后发现原来是两个莫名其妙的小女孩,也就把蹦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下来,手拉手慢悠悠地在小树林里越走越远了。

    “你笑什么?”红从地上爬起来问我,“你笑什么啊?”我反问她。“你长大后也会被人亲的”红又对我说,我倏地红了脸,“你胡说,”伸出拳头就朝她挥过去,一个趔趄后,红已经在一棵白杨树后面和我龇牙咧嘴了,于是我追过去,小树林又一次失去了它的宁静,两个小小的身影跳跃地穿梭在棵棵白杨树之间,清脆的笑声荡漾在小树林的上空久久,久久。

    小城在季节的变换中更替着岁月,我在更替的岁月中变换着容颜。如今也很少再回到小城,但那四季的轮回,童真的笑脸,青涩的面庞,甜美的梦境,永远地凝固在了时光的隧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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