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一个叫做树生的男人

作者: 南生沧落 | 来源:发表于2016-01-24 21:12 被阅读398次

    一直以来,我都叫他树生,从来没有变过。

    “树生,快点走呀你。”我回过头来望着背微驼,小步迈着的他,语气不好的催促着。而此时正值阳光撒泼的时候,热气如一层令人窒息的烟雾从四周拢来,熏着了情绪。在这条死气沉沉的路上,他耷拉着脑袋,单肩背着我的花仙子书包,一边走一边念叨:哎,我就来,我就来。然后气喘嘘嘘的紧跟着,宽大的藏青色衬衣也和他的呼吸一起起伏,背弯成了一座小山。我只好半蹲着等他,无聊的用石子在泥巴地上一笔一划的写着:笨蛋树生。

    我就是这样欺负他,即使每次李大美看见后总是数落我,拿着扫把在我屁股后面追着我打,可我还是乐此不疲的这样做。树生也从来不反抗,只是站在一旁憨笑,傻傻的看着我。

    那一年我7岁,树生是我的小书童,陪着我上学堂。

    小山村,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安静,净化了喧闹。可惜这种安静却是带着病态般奄奄一息,连院子里的大公鸡也躲在树荫下休憩,停止了聒噪。

    环顾四周,咦,树生在这里。他躬坐在一把红木椅上流着口水,鼻涕也一吸一放的,偶尔呼吸的幅度会加大,然后抬抬头继续闭眼打着盹。我看到这样的树生,感觉好滑稽,于是就到灶房里悄悄的拿了一截稻草根,小心翼翼的用它搔树生大鼻孔的痒痒,果不其然树生打了一个好响的喷嚏:阿嚏,树生被我弄醒了,用手揉着鼻头无奈的望着我说:哎,高小妮,你就不怕李大美的竹枝条啊。

    “不怕不怕就不怕”。我对树生做着鬼脸,吐着舌头说。心里也暗暗的说着:树生,你一辈子都只能被我高小妮欺负,你只能是我的。

    那一年我10岁,完成了一只母狗要做的事,只是没有找一处墙角撒一泡尿。可是我把树生标记为了我的私有物品,生人勿动。

    2002年初夏,城里的父母用了一个不知所谓的理由硬生生的把我和树生分开,我也被迫的坐上了那辆驶向另一个方向的车。我离开了树生,那天我哭的稀里哗啦,眼睛红肿的厉害,一边呜咽一边抽泣的说:树生,我不要走啦,不要……。树生搂抱着我,拍着我的肩安慰我说:高小妮,想我了就回来看我,回来看我,我一直会在这里等你,等你。

    在李大美的催促下,我不情愿的离开了树生的怀抱,离开了这个我生活了12年的地方。

    是不是有一种再见叫做永远不见,不见不见,甚似思恋。

    后来,回到城里。没有人像树生一样给我背书包,没有人像树生一样偷偷塞给我钱去买5毛钱的白冰棒,没有人像树生一样在下雨的时候给我打伞。后来,我再也没有机会去欺负树生。

    后来,城里的生活渐渐的使我淡忘了树生,他的模样也越来越不清楚。

    生活在这座城市,没有树生的城市。一些不再淳朴的事物爬入了我的脑袋,而那两个生我的人整天忙于工作也无暇顾及到我,我也被一些毒物腐蚀着,堕落不堪。整天和那帮哥们鬼混在一起,酗酒、吸烟也成为日常的一种消遣,也是从这个时候我开始遗忘了那个一直说要等我回去的树生。我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也不再接他的电话。

    初三下学期,我因为一时气愤伤了同学而被学校记了一次大过,班主任熊大饼一脸严肃的对着我喷口水:高小妮,明天要你父母到学校里来,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教育孩子的。面对大饼熊的一顿狂批,我无所谓的耸着肩。事后我也没有告诉他们,还是大饼熊打电话到家里他们才知道,当然我也饱受了一场棍棒教育。

    几天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勾起了我的回忆,是树生。树生不知道按门铃,大声的喊着我的名字:高小妮,高小妮……。我打开门,看着远道而来的树生,带着一只被麻绳捆绑着的鸡,呆呆的站在铁门外。看到他,我心里有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有点抵触又有一点心疼。但我的假面孔却深深的欺骗了自己内心的灵魂,我没说一句话,只是看了树生一眼,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没跟他说一句话。

    那道房门隔绝了什么,当时的我并不知道。

    树生走了,没喝一口水的走了。我也哭了,没缘由的一个人躲在被子里默默的流着眼泪。

    那一年我15岁,我察觉到树生离我越来越远了,我是不是再不配说:树生,你是我的。

    日子,似一根折不断的线。一瞬间,沉默代替了我所有的回答。染回了头发的颜色,穿上了干净的校服,不再嚣张跋扈。一脸宁静的拿着笔开始在我曾今厌恶的物理课本上演算那些不甚明白的公式,我在用我的方式在和过去的混沌说告别。

    08年奥运年时,我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大学。08年时,树生得脑中风走了,他没有管李大美,也没有管高小妮。就不发一言的走了,很安静的走了。

    2008年,我悲喜交加。我存在的世界里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叫树生的男人。

    踏上小时候那辆汽车曾驶离的路程,归家是此时的期盼。

    等我回家的时候,树生早已在地下安息了。从5月份开始,树生就不行了,他一直拖着,树生说:高小妮现在要高考,我的事不许说。李大美拧不过他,就帮他保守了秘密。这些都是李大美事后告诉我的。

    其实,李大美是我外婆,而林树生是我外公。我一直叫他树生的人是我的外公。

    李大美说:他总是站在那棵槐树下张望等你回来,他说你答应他的会回来看他。有时他也会坐在那张红木椅上说着你小时候的调皮,一边说还一边在哪儿憨笑。还有那次,不知怎的从城里回来后他就一直闷闷不乐,嘴里一直念叨着:高小妮一直都是高小妮,一直都是高小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问他也不说。

    去到外公的墓前,我无助的跪着,泪止不住的流,为了一个迟到的约定,我错过了诸多。这无尽的孤寂,冷落了一颗等待的心。

    感谢一直陪我长大的树生,我的无知与幼稚伤害的又是什么。错过,过错,我的错过,我的过错。树生外公,如果来世再遇见你,高小妮一定不欺负你了,一定。

    我跪在外公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在墓碑前撒了一杯白酒。那些年,我和他的故事,我和他的过往记忆,统统都被眼泪堵住了视线,顷刻间,我的世界一片模糊。

    树生外公走了3年了,我喜欢的那个男人走了3年了。今天,妈妈打电话告诉我说:外婆最近身体不怎么好,一个人在家会感到寂寞。我拿着电话,轻声地说:妈,清明节我会回家。我要去给树生外公去扫墓,还要去听李大美说她和树生外公的爱情故事,还要去看看那把红木椅还在不在……

    高小妮已经长大,树生外公可以放心。树生外公,高小妮说她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文|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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