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山给母亲写了一张短短的纸条,告诉她上午就回来,如果不回来,夜里就会回来,最晚不会超过三天。
他出发了,向着县城走。
他快步走着,10个小时后,来到了离乡下最近的小县城。
六点,一个城市的早晨,浊又闹的气氛布满了每个部分,连阴影和僻静的街道都不放过。
山在走街串巷,访遍了每一户商店,每一家餐厅,要么是对他给出的条件不满——晚上就回家。要么是看他细胳膊细腿,修长的手和白嫩的皮肤而产生深深的质疑,甚至还会半带嘲笑着说:“先生,我们这里要招的不是一个经理,是洗碗工。”
他这时才明白,自己在家的这一年根本就没怎么出去劳作,一直都是母亲一个人在做。今年的年头不好:夏天滴雨不落,秋天大雨连连。最后导致颗粒无收。
他大部分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自己封闭起来,所以他看不到。
看不到母亲在夏天最热的那一天正午因为自己无法用摇把把柴油启动机启动而瘫坐在龟裂的大地捂着脸哭泣。
看不到结伙的贼“光明正大”的去摘家里果园的果子,甚至把父亲前两年栽的幼树连根拔起,扛在肩上从正门走出去。当时母亲只能在屋里的窗下呆呆的望着他们。
……
已是夜晚,归家的路上。
山想着自己这一天都没有找到工作,三十几岁还是一事无成,还是那么幼稚。
甚至想哭泣。
我不知什么时候起,他遇到事情总是哭泣。走在回家的小道上像喝了一斤白酒的人摇摇晃晃,几近倒下。
光亮。
他以为是自己到家了,但是定睛一看四周,寂静的黑暗又陌生,只是这光的颜色太像家中。
这荒郊野岭,有人家?
山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想远离,但好奇心战胜了恐惧。
轻轻地走近。一个老人走了出来。
“大伯?!”山惊讶地喊了出来。他想说好久不见,想说很想他。
但他凑近了看,不是大伯。他想起他的眼睛,摸了摸。
山的神情很尴尬。
那位“大伯”爽朗地笑了,“哈哈,我就你大伯。”
听了这话像是在骂街,但山感觉到莫名的亲切。山再次环顾四周,只能看到黑,荒地中有这个光亮的房子,太不现实。
“你在这干什么?”山不禁问道。“我吗?我在采风,还有,我的老伴在这。”
“老伴?”
“嗯。”那位老人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当被问及做着什么工作时山不禁惭愧地笑了。
“我以前也是个小作者,但现在......”
老人眼前一亮,说道:“那太好了,会打字吗,这些电子设备我实在搞不明白,他们现在都要电子稿件。”
“会。”
“好,跟我来吧。”
山随着老人入了屋子,电脑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随便坐。”老人把满炕的手稿推开,让出一片给山坐。
山没有看到老人的妻,明白他所说的话。
“这些,这些都是我在这采风时写下的,”老人把一千多页的手稿整理了四十多页,拿给山看,“这里是一个奇妙的地方,这里的人们以兽性生活,但还差那么一点。他们没有村庄人的质朴,对一个丑陋的女人的所作所为......”
“丑陋女人?”山自言自语着,把头埋在文字里寻找答案。
泪止不住的流。
又再一次,像小孩子一样,哭了出来。
“这些,这些,都是真的?”
“不然呢?”
山狂奔,在逃离着什么,可这东西死死的擒住他。他无处可逃,瘫坐一团。
他因自己而哭泣,这是他一生中流过的最后一次泪。
山终于在最后选择了直面。
他在他的笔记这样写道:
她要的不是眼睛,是一个真正活着的儿子。
他选择了清醒,选择了直面自己的所作所为,并开始弥补。
老人从屋子走出来,看到他的狼狈,看出了他的难处。
“这样,你把稿子打好了1000字100块钱怎么样?”
“这......有些不妥吧。”
“没有什么不妥的。就这么办,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你来这里。”
“好。”
山从屋子里走出去,他知道这屋子和那次手术的房子不一样;毕竟只用一把手术刀就把整个眼部完美移植的老人和住所不来自于尘世。
但这个老人完完全全属于现实,就在尘世。
回家。
他听到了蛙的鸣。
似有似无,若隐若现。这是离得远的缘故。
他回想起好久好久前的夏夜,蛙整夜奏着乐。
深秋却有蛙的鸣叫。他活了三十几岁连自己的家乡都没真正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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