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年,父亲买了生产队的房子。我们原来住的房子,独门独户,偏僻,离队中心远。大锅饭解散时,父亲狠下心,买了房。
在一个队中心圆点位置,全队六十七户人家,两百多人口,一千三百块钱。奶奶掌管经济大权,将多年的积蓄一下子拿出来,花得一干二净。我们家是外来户,全队都是姓邓的,每双眼晴都喷出火似的盯着我们,嫉妒,怨恨,又无能为力。
队上的房子共两栋,一栋四间泥坯墙,石板瓦,另一栋两间,当仓库。父亲说,并不是相中房子,而是相中了地基。父亲曾听阴阳先生说过,队上房子风水最好。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谁都想买,可拿不出钱,让父亲捷足先登,很煞邓家人的威风。
座落在半腰上,抬头是天,眼望是山,连绵起伏,郁郁葱葱,土地稀薄,地也是挖山挖出来的,不蓄水,一碰干旱,庄稼闪了腰,舍了水份,日子盖不住温饱。
好在,父亲是老师,商品粮户口,工资补贴家用。奶奶深谋远虑,精打细算,从牙缝里省下钱,积少成多,才办成了父亲人生中第一件大事。
乔迁之喜前,外婆来我家帮忙,推磨。楼道里磨坊,干净,将晒好的玉米倒进磨盘眼里。套上老黄牛,蒙着牛眼睛,让牛像驴般抱着磨盘转,被碾碎的玉米从磨盘缝隙里渗到磨盘台上,外婆拿簸箕将玉米面倒进簺子里,双手抖动,只见玉米面打着圆漩,面渗下去了,上面浮住的都是玉米皮,伴猪食喂猪吃。
我跟着牛屁股转圈,好奇地盯着磨盘,一堆一堆的面往外挤,怎么也挤不完。替磨眼着急,伸出食指去刨面,刨不净,于是,手指伸进去了些,啊!疼的撕心裂肺哭喊,外婆吓蒙了,冲到我面前,看到我右手指被碾盘压着,鲜血直流。立即,牵住牛,磨停下来,拽出我的右手食指。
血肉模糊的半截食指不见了,外婆用玉米面使劲按住了我的食指,不让它继续流血,之后简单用布条包扎!住。我痛得呲牙裂嘴,泪水莲莲,十指连心的疼痛。一点小小的好奇,害我失去了半截食指。
父母赶紧从地里回来,带我去镇医院重新清洗,消毒,包扎。我没吭一声,自己闯的货,自己承受委屈和疼痛。打了一个星期的消炎针,每三天清洗一次,换药和纱布。这其间,忌囗,不能吃黄豆,猪蹄等发物食品。
外婆觉得我傻,好好的玩,怎么会将手指塞进去了呢!没有任何人问我,事物的起因,他们都被结果震晕,忙得团团转,还得分心为我服务。奶奶心疼我,嗔怪外婆粗心,大意,连我的安全都顾不上。父母不忍心谴责外婆,怪我瞎胡闹。
没有人懂,一个六岁小女孩,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满怀着善意,好奇的心探索着世界,哪怕𨄮跟头了,哪怕流血流泪,从不后悔,每一次选择,每一次直面心灵的慰问。
在独庄,没有朋友陪我玩,父母忙着种地,我在地边,捡着小石子玩,看蚂蚁成群结队搬家,看蚯蚓怎样弓着身体前行。一花一草一木,在我幼稚的童年里,它们扮演了我的伙伴,跟它们说话,其乐无穷。母亲曾背后,嘀咕我大脑是不是有毛病,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经过漫长的一个月啊!手指上“包装”才御掉,食指稍短一点,重新长了新指甲盖,看不到“残疾”的影子,只有我知道,这根手指的“秘密”,它记载了我成长中的阵痛,它标志着我为好奇付出的代价,它淋漓着亲人满腔的爱,它将幸福和温暧塞进了心房。
搬家的具体事,我忘光了。第二年,村里通上了电,最让人难以忘怀的看电影。三个月来一次,在哪个队里放映,全村的人早早地吃了饭,往那儿赶。人真多,叽叽喳喳,热闹非凡。我很好奇,一张正方形白布,怎么会出现那么多人,打打杀杀,声情并茂,像真实的生活。一般没有母亲或者奶奶带,我是不被允许看电影的。
电影给农村的生活注入了活力,打开了一扇知识的窗口,让农民在家里,了解外面的世界,看到了城市的繁华。也有副面作用,那时放《梁山泊和祝英台》爱情片,感动无数青年男女。
邻队一对恋人,男的生病意外去世。第三天圆坟时,还没过门的女朋友穿戴整齐,喝农药自杀,留遗言要求合葬。当时,轰动了整个乡,为爱殉情,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从此,电影要求上级审核,不能给纯朴善良的农民,带来悲剧色彩。
这些往事,刻在生命的光盘里,陪伴着我,有父母的宠爱,有亲情缠绕,有纯朴的乡音。
食指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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