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第二天上班，林溪又在小区门口见到正在等她的程阳。
“你怎么又来了？”
“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程阳关切地问。
“没什么，睡一觉就好了。你别弄得这么紧张兮兮的，我又不是弱女子。我是女金刚。”林溪笑。
程阳也笑，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这个从林溪反抗无效到自然接受的动作，让林溪想起了最近比较流行的一个词：“摸头杀”，配上她跟程阳的23公分身高差，还真是用得贴切。
想到这，林溪脸红了。她赶紧将头扭向右，假装看着窗外。
“我发现你是越来越喜欢喝酒了！”
“你怎么跟我爸说的一样？”林溪扭头看他。
“可不是吗？你说你在我面前醉过几次了？”
“不就两次吗！那也没什么呀，情势所需嘛。”
“是吗？就两次啊？断片不记得了？”
“我什么时候醉到断片？”林溪不屑地问。
程阳只是笑。“对了，你手机的铃声怎么换了？”
“什么铃声？”
“之前，不是那热情奔放的歌吗？”程阳说。
“什么热情奔放？说了你也不懂。”林溪嘀咕。她知道程阳说的，是她之前设为铃声的那首歌，那是高迈回国以后林溪换的，因为觉得能表达自己的心声。据高露和融江河后来解释，因为那首歌，林溪成了那家洒吧的一夜歌星。那家酒吧叫什么来着？对，“奇妙夜”，真是一个奇妙之夜。不过后来，林溪还是把铃声又调回普通模式了。
因为明白了程阳对自己的感情，林溪对程阳也有了一些避讳。既然不能让这不可能的感情继续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消灭在萌芽状态，这样才不会对谁造成伤害。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要做起来，还是有一点困难。因为程阳的体贴总是近乎下意识般的发自内心，会让林溪不由自主的应承过来。等到她突然明白这样不对时，那伸到一半的手贸然收回来，往往让对方不明所以。
比如午餐时，蔡阿姨对林溪说，这是程阳特意煮的粥，说吃了对感冒有缓解作用。林溪心里虽然很感动，但只喝了一碗，便都分给大伙了。她不敢看程阳此刻的表情，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吃着饭。
午饭后，林溪在休息区乱晃。想了很久，还是拿出电话，拨给了穆野。
寒喧过后，林溪吱唔着问起高迈的情况。
“这么忙，还有时间关心你师兄啊？”穆野打趣她。
“不是啦。只是我无意中知道了一件事。但是，又不方便直接跟师兄说，只好找你商量。不过，我也不确定，这件事是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林溪在篮球架下徘徊，告诉穆野她在奶茶店里看到的事。
“你说师兄一直在等白文，但如果等来的结果是这样的，我真心疼师兄。”林溪说，“要不，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找个机会探下师兄的口风，看他知不知道这件事，好吗？”
穆野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只知道，前不久他俩终于在一起了。
林溪挂了电话，抬起头，发现程阳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林溪不好意思的张顾四周，想不出要跟他说什么。只好低着头，走回办公室。
走过程阳身边时，程阳伸出手拉住了她。
“你到现在还放不下高迈，是吗？”程阳问，但没有看林溪。
林溪扭头看程阳。
“如果他真的分手了，你还是会走向他，对吗？”
林溪第一次看到程阳用这么严肃、生硬的语气跟她说话。在她印象中，程阳总是眉眼带笑温和的看着她。
林溪心里一紧。虽然不舍，但既然已经决定这样做，那就让他彻底打消念头吧。
“是。”林溪说。那不可察觉的颤抖让林溪惊讶。
良久，程阳才松开她的手，没说话，自己走出了工地大门。
林溪站在原地，看着程阳的背影，突然觉得难过。就像当初她被高迈拒绝。
一个下午，她都没有见到程阳。林溪整个人心神不宁。
晚上，林溪接到程阳的电话。听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男声。
“请问，是林……溪溪吗？我是程阳的同学孟龙，你能过来一趟吗？他现在喝醉了，不肯回家。”
林溪赶到那家小饭馆。程阳已经扒在了桌子上。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生坐在他对面，见到林溪进来，马上站了起来。
“你好，我是林溪。”
“我知道你。我叫孟龙，是程阳的同学，”
林溪听说过这个名字，在程阳带她参加派队的时候。
“怎么喝成这样啊？”林溪在程阳身边坐下，担心地拍拍他的肩。
“他今天心情不好，约我出来陪他喝酒。”孟龙坐下解释。
林溪知道他心情不好的原因。“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话一出口，觉得不对，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林溪不好意思的看了孟龙一眼， “我是说，我是他上司……”，林溪难为情地笑笑，想解释，又怕更说不清楚了。
孟龙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美丽清新，虽然年龄比他们大，却依然保持着一份纯真。看到她对程阳流露出来的关切之情，孟龙很想问她：“程阳喜欢你，你知道吧？”但是，他怕问了，反而会使林溪更疏远程阳。现在这一幕不正是他这几个月来勇追猛求而不得的结果吗？
“你知道他家住哪儿吗？我们送他回去吧？”林溪问孟龙。
“知道，不过，他说他今晚不回父母家，我们送他去他的公寓吧！”
孟龙走过来，扶起程阳，林溪在一旁帮忙。
她知道程阳有一套公寓，那次在家私城里程阳告诉过她。不过她没到过。
“他在那儿住吗？”车里，林溪问孟龙。
“偶尔吧，在他父母吵架时，他会去那里住一晚。”孟龙说。
林溪低头看看靠在自己肩上的程阳。她不时地搂住他，以免他歪倒下去。
孟龙把车开进一个住宅小区里，跟林溪一起把程阳扶上楼。
“程阳吃饭之前跟我说，今晚若是喝醉了，把他送来这里，把你叫过来。”电梯里，孟龙跟林溪说。
林溪不解。
开了门进去。客厅里，只有一张茶几一张沙发和一个热水壶。卧室里，也只有一张床。显而易见，这是没怎么住人的公寓。
孟龙将程阳扶到床上。林溪帮他脱下鞋子，又从浴室里拿来毛巾给他擦脸。
“要不，你先回去吧。”林溪对孟龙说。
“这里不方便，你要留下吗？”
“等我弄完了我再回家。”
林溪轻轻擦拭程阳的脸，看着他如削剑般的浓眉，高挺直立的鼻梁，红润温和的嘴唇，还有那张像是上帝特意认真细心雕刻出来的脸庞。“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林溪在心里问，“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喜欢我？我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地方？”林溪不明白。可是，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却舍不得挪开。
“程阳，你会喜欢我多久？”林溪低下头，在程阳耳旁轻声问。
程阳突然摇了下头。“一年……”程阳含糊不清地说道。
林溪听着，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她就是……人家的了……”程阳紧蹙眉头，翻了个身侧向里边。
一年？是他留在公司的一年时间吗？林溪猜测。
她将毛巾放回浴室，又走到外面的厅里，看了下有没有需要整理的东西。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一个热水壶，一双沾满了灰的球鞋。林溪将水壶清洗了一遍，烧了壶水，再将球鞋拿到卫间里用纸巾沾水擦拭干净，然后给程阳凉了一杯水，放到他的床头柜上。
林溪蹲在床边，手撑着床沿，凝视熟睡的程阳，用手轻轻整理他的发头。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还放不下师兄，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能够接受你。如果你愿意，就让时间告诉我们答案吧！”林溪抚过程阳的脸庞，在心里对他说。
第二天，在工地里，远远的看到程阳走进来，林溪的心才踏实下来。她从正在砌砖的二楼跑了下来，冲进大办公室里。看到程阳正在跟梦婷说着什么笑话，两人开心大笑。
看到林溪走进来，程阳转身坐回自己的工位前，开始工作，不说话。
梦婷看着这一切，不明就理。
林溪则略带尴尬地笑笑，找个借口跟梦婷拿份材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程阳这明显的变化让林溪失落而心痛。这就是年轻男孩儿所谓的喜欢吗？一夜之间消散如烟。这样也好，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林溪无奈地笑笑。
傍晚，程阳依然送林溪回家。但车里的气氛已经不像以往那样轻松而甜蜜，是让林溪感到紧张的不安。
“我以为，今天醒来会看到你。”程阳开着车，眼睛直视前方，淡漠地说着。
“啊？”林溪扭过头看他。
“昨晚你不在我哪儿吗？”
“在啊。我看你休息得挺好，就回家了。”林溪低声说。
“也是，我有什么理由留下你？你不是还有你师兄吗？”程阳说完紧闭嘴唇。
林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解释什么。终是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看向窗外。
程阳从后视镜里看到林溪的这一切表情，只觉心中疼痛。
等到林溪下了车，仍是一言不语，心情低落的离开。
1月30、31日
（四十二）
从这天开始，程阳对林溪变得客气起来。不再像以往那样，打打闹闹开开玩笑。
“溪溪姐，你跟程阳，你们俩闹翻了？”一天中午，梦婷问道。
林溪呛了口汤，“怎么这么说？”
“以前程阳总是屁颠屁颠的跟着你，对你百依百顺……”
“什么叫屁颠屁颠、百依百顺，他是我的助理，他只是在做他的工作而已，想什么呢？”林溪打断梦婷的话，环顾了一下食堂，还好只有她们俩在。
“那现在他怎么……”
“现在他只不过换了一种工作方式，这有什么了？再说了，人总会长大的嘛，哪能总屁颠屁颠的，对吧？”林溪说。
梦婷嘻嘻笑。
在紧张的施工之余，某一天，李总给林溪打了个电话。
“陪您去应酬？”林溪问。
“什么应酬不好听，就是去吃个饭。”李总哈哈笑。
“干嘛让我去呀？”
“今晚请客的是管理工业园区的行政部门，”李总说。
“啊？我的甲方爸爸？”林溪笑。
“对啊，你说你去不去吧？”李总也笑。
“那必须得去啊！”
这晚，还真只是吃饭。一桌人，除了林溪项目的甲方三个人和工业园区的一个负责人，就只有李总跟林溪了。
“我来介绍下，这位是科工贸局的程局长，这位是李科长，这位是小张；这边是工业园区的曹主任。”李总一一介绍。“这位就是我们公司的林溪，工业园区办公楼工程的项目经理。”
林溪微笑着跟大家一一打招呼。
“这个工地现在建到第几层了？”程局长和颜悦色地问林溪。
“刚刚浇筑五层楼板。我们的计划是明年三月上旬完成主体结构施工。”林溪从容自信地回答。
“听说这个工地管理得很不错啊。小林有勇有谋，年轻有为！”程局长一直微笑着看她。
“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这一切，都归功于公司这么多年对我的栽培和信任！还有，我们项目部的小伙伴，都是吃苦耐劳的得力干将，有了他们，这个工程才能这么顺利的施工。”林溪真诚地说道。
席间，程局长无意中问道，“小林这么优秀，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没有，”林溪赶紧回答，“我妈说我是买一送一都没人要的烂白菜了。”林溪看着程局长笑。
“哪能呢？是你眼光太高了，看不上别人吧？”
“真不是啊程局。我们建筑口的女孩子真的是比较难嫁，如果有什么新工艺新材料能解决这个问题就好了。”林溪说。
“你多关注下身边的人，说不定有合适的呢？”程局长似乎意有所指。
“啊？身边人？李总啊，他女儿都上小学了！”林溪开玩笑。
李总敲了敲她的脑袋，大伙笑。
过了几天，正在施工现场检查砌筑质量的林溪，看到手机里跳出一建成绩查询的消息，她激动又紧张的跑到办公室里。办公室只有梦婷一个人。
“梦婷，快，帮我查下分数。”林溪对梦婷说。
“身份证号。”
林溪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
“怎么样？查到了吗？怎么样？啊？是不是没过啊？”林溪着急又担心，带着哭腔，想看又不敢看，只能从梦婷脸上找答案。
“唉！这可怎么办？”梦婷说。
“怎么了怎么了？没过啊？不会吧！老天爷，你为何如此虐待我！”林溪夸张的地喊。
“我那三科白废了呀！我不要活了！让我买块豆腐撞死算了，别拦着我！”林溪像在表演话剧。把梦婷逗得哈哈大笑。
“我都快要自杀了，你还笑？这么没有同情心！”林溪掐住梦婷的脖子，摇来晃去。
梦婷还是笑。林溪停下来看她，觉得有诈，赶紧跑到电脑前。
“啊！我过了，我过了！”林溪看了几遍，还是那个分数，129分，即便合格线定在卷面分的80%她也过了。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好你个鬼丫头！竟敢骗我！哼！”林溪追着梦婷打。
正巧程阳走了进来。林溪直接撞进了程阳的怀里，脑门碰到程阳的下巴。
“哎哟！”林溪叫了起来，捂着自己的额头，看了看程阳的下巴，“你没事吧？”
“原装的肯定没事，做的，那就难说了！”梦婷又笑。
“鬼丫头，人家程阳可是天生的帅哥！”林溪抓住梦婷，又掐住她的脖子，晃去摇来。
程阳咧嘴笑。
等到项目部里其他的小伙伴们都到齐，林溪开心的宣布：“各位同志，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特好消息——本姑娘我，从今天起，正式加入金刚行列！”
“什么？”许志问。
“你姐姐我——考过一建啦！”
“真的？真的啊？”几个小伙子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满脸喜悦、笑得闭上了眼睛的林溪问。
“千真万确！假一赔十！”林溪用手敲了敲梦婷桌上的电脑。
大家都过去，围着电脑看。
“哇！溪溪姐，129分啊？厉害了我的姐！”陈爽说。
“真是厉害了！看来，明年我得好好准备准备！”融江河说。
“我之前说的话保证作数！同志们，我都能考过，你们也可以的！”林溪兴奋地说。
“那我们哪能跟您比啊？”章伟说。
“要对自己有信心好不好！”林溪戳戳章伟的手臂，“我们项目部可是人才挤挤的！”林溪说。为了庆祝林溪考试过关，大伙又提议去聚餐。
“程阳，你去吗？”林溪扭头问。这段时间，程阳心情低落，林溪能看出来。但她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个局面。
“去。”程阳笑笑。露出多日不见的笑容。
小伙伴们订了一家不俗的小饭馆。入座时，程阳照例给林溪拉椅子，倒茶，只是默默的，不太说话。
“哎，程阳，这段时间你心情怎么那么低落啊？”梦婷问。
“是吗？没有啊？”
“之前还以为你是跟溪溪姐闹翻了呢，现在看来，也不像啊！”梦婷说。
“哎，梦婷，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什么叫我们闹翻了？我们大家是一个团队的，不能说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听到没？待会儿自罚一杯呀！”林溪从对面伸过手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可是，你们没看见他，真的很像失恋嘛！”梦婷假装委屈。
“还说！”林溪又作势要拍她。
“程阳失恋，那全世界的男人都单身了！”陈爽说。
“就是，这样的大帅哥都会失恋，你也别嫁了。”章伟说。
“我不嫁，人家程阳也不会看上我呀？对吧？”梦婷朝程阳挤眉弄眼，“难道，你真看上我了？哈哈哈……”梦婷大笑。
“你今天该不会把她掐傻了吧？”程阳无奈地问林溪。
“是吗？要不，我再掐回来吧！”林溪发狠地说。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最让林溪开心的事了。之前落选文明工地的事，让她难过了几天，甚至怀疑到自己的能力；现在这件事，可不光只是一本执业资格证书的事，更是让她又重新拾回对自己的信心。
所以一整晚，林溪的情绪都很高昂，开心兴奋。
吃完饭，又提议去唱歌。大家当然一致同意。
林溪也兴奋的跟梦婷一起当起了麦霸。而程阳则一直不言不语，看着台上的林溪，不知在想什么。
“哎，你小子这段时间怎么了？真的失恋了？”融江河坐过来，用手肘碰碰程阳。
“失恋？我连恋的资格都没有，怎么个失法？”程阳看着林溪，苦闷地说。
“你……真的那么喜欢她？”融江河问。
“喜欢又怎样？她心里只有高迈。”程阳不甘心似的，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那你跟她说了吗？她知道你喜欢她吗？她这人，有时候挺大咧咧的，你对她好，她只当你是哥们儿！”融江河说。
程阳扭过头看他。
“看我干嘛？我跟她认识十年，比你了解她。你不跟她讲明白，她是真不懂！”融江河说。
程阳又看回在台上乱舞的林溪。
“看到没，她就这样。说她像个男的吧，她心思细腻；说她是女的吧，她又跟个男生一样没心没肺。”
程阳看着，也摇摇头笑了。
突然，林溪的手机响起。她将话筒递给梦婷，走到门外接电话。
“穆哥？找我有事啊？”林溪问。
“高迈跟我在一起呢，他喝醉了，你要不要过来一下？”穆野说。
“啊？他怎么了？”
“可能，跟白文有关吧。”
“好，我马上来。”
林溪转身进包间，没想又撞进程阳的怀里。
“你……你怎么在这里？”林溪后退一步，突然胆怯。
“都这么晚了，你还要过去？”程阳走向她，问。
“我……我还是过去看看吧，万一……穆哥既然给我打电话，可能，我可以帮上什么忙。你记得把这里的账结了。”林溪快速看了一眼程阳，从他身边跑进包间里，取了包出来。
程阳还是站在原地。
林溪看到他双眼通红，有委屈，有受伤，有不舍，有哀求。那明明白白的感觉，就像画在他的脸上，让人无法忽视。
林溪忽然心疼起眼前这个男孩儿。
可是，有些情感，必须有个了结；有些事情，必须有个结果。
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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