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安然出现在防线即将崩溃的那刻，她驾驶着量产机的第一批改进型号——CMA-U1号机。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黑灰色涂装，阳光在装甲上撞碎，形成一个个耀斑，巨大的机体从天而降，狂奔着冲向急速射来的光珠。
然后便是漫天的爆炸。
很难想象这台机体拥有的力量，三个中队的坦克阵地被两粒不起眼的光珠摧毁，担任第一防线的联合第三舰队全灭。我是第三重火力防守营地的指挥官，所有弹药都打完的时候。头顶出现了那些光珠。
第一头吞兽出现在30年前，那年地球损失了十分之一的人口，疾病和混乱在接下来的两年又夺走了另外十分之一。
联合政府成立了，巨大的战争堡垒被建立了起来，CMA计划也是那个时候被提出。
吞兽是无人类无法理解的存在，它们有的巨大无比，体型能超过一个十万级人口的城市，有的又很小，像是一面无害的几何体。无一例外，它们都拥有强大的力量，现存的人类所有武器都只能产生很微小的伤害。
M系列航弹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它帮助人类击沉了第二头吞兽。人类能够对抗吞兽的最强武器。
“M-5航弹投放准备完毕，所有地面火力转移，3分钟后，投放即将开始。”
“1号机请牵制住敌人，2分30秒后启动脱离。”
“明白！”
战车发动，战区通信频道里异常忙碌，坦克和火箭炮陆续的向地下转移，到处都是巨大的转播屏幕。那台机体还在同吞兽作战，她的机身真漂亮，修长的机体下是充满美与力量的机械组合。
“轰～！”
爆炸声让整个传输带摇晃不止，哪怕是在地下200米的深处都能感受到M-5爆炸的威力。
屏幕上显示了白光，然后便全部熄灭了。
“不知道那台机体撤退成功了么。”
战况汇报会在两天后举行。三枚M-5航弹成功摧毁了来袭的吞兽，巨大的地下汇报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为死去的联合军战友默哀。
看来那台机体也毁了，不知道里面的坐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2，
吞兽击退后的日子很平淡，所有活着的人都等待下次袭击的来临，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变成无名碑下的一缕亡魂。
今天是七日祭。
“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
祀！！！
”
“一拜诸天神佛！”
“二拜地狱鬼魔！”
“三拜死亡幽魂！”
“祀！！！”
“礼毕！！！”
铜钟撞击的声音响起，一共七下，送亡魂过奈何桥。
3，
见到安然是在堡垒主舱街的酒吧，那是一处军官俱乐部。
“怎么？不认识我了？”安然穿着一身精干的机车服，将头盔放在吧台上，浓密的头发瀑布般耀眼。她好像跟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样。永远美丽闪亮。
“安然？好久不见啊，你怎么来这了？”我很惊讶，非常惊讶，安然是我在作战学院的同学，后来她被调去了北美CMA作战项目，而我成了亚洲防卫部队的一名战车指挥官。
想到这我才发现安然身上没有任何带军衔的标识：“怎么样，现在混的不错吧。当年你可是全校的闪耀恒星。”
“嗯，我看看啊，上尉，还不错嘛。”安然拿下了太阳镜，好看的眼睛里透出狡黠，“立正！”
“喂喂，骗人的吧？“我将信将疑的从座位上下来，做了一个立正的动作。
”嗯，不错嘛。杰森上尉，咯咯咯。“安然笑的时候，就特别美。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关于分开后彼此的生活，关于活着，也关于死亡。
后来我们都喝醉了，她说自己是1号机的驾驶员，我说我不信，她掏出了自己的证件。
军衔：上校
职位：联合政府CMA特别项目计划驾驶员
机型：CMA-U型 1号机
……
“原来那天救了我们的，是你啊？”
“是啊，我是不是特别帅，嘿嘿嘿。”
“嗯，特别帅，跟女神一样的帅。”
4，
安然不怎么愿意聊这段时间的事情，没有战备任务的时候她都会来找我。
我们聊了很多以前的事情，甚至聊到了第一头吞兽后的连锁灾难。那是一个让人绝望的年代。动荡持续了8年，我们都出生在那个悲剧的年代。
CMA计划提上议程后，全世界的适龄儿童都要参加人类防卫计划的测验和选拔。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决定了安然以后会是一名CMA武装机甲的驾驶员。
我们一起生活了15年，直到她被调去CMA计划。
战争堡垒里的日子很单调。所有的活动都围绕着下次吞兽的袭击。新的武器装备，人员选拔，新的弹药，新的作战计划和新的侦查手段。
当然，还有那些我不能理解那些崇拜和同情吞兽的群体。反联合政府抵抗同盟，这是他们的名号。
“你觉得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我面朝大海，“是天空，大地，海洋，是人，活着呗。”
“嗯，”安然笑了笑，她看着我：“嗯，活着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成为卷宗里的一个编号，一抹灰，无机物，然后成为别人世界的一部分。”
“你咋了这是，这可不像你啊，安上校同志，看来CMA计划，还有让人文艺的作用？哈哈”
……
那天我们又照常聊了很多，安然跟我说，她眼里的世界就像是圆环里流动的水，永远在那里转，哪天要是不转了，世界恐怕就变了。
她还说，我们总有一天也都会变成推动或者阻碍那股水流的东西。
安然那天说的话，我听的不是很懂。
5，
“HX_S_H_517地区发生暴乱。”
“请各部进入一级战备。”
“第四，第三十七，第五十九轻骑兵部队启动紧急出动条例，开火协议维持最高级别，暴乱区域内所有持有武器的人皆立即予以击毙。”
“二级重装甲部队立刻准备，随时准备进入暴乱区域，提供必要支援。”
“第十，第八十二，第六十七航空兵部队配合第一波武装部队输送。”
……
营地刺耳的警报声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准备。整理好装备，我拿笔在枕头下的本子上快速写了一行字，第571次镇压行动。
镇压行动很少会用到重型战车，我爬上重达70吨的巨尾蝎式坦克。
“出发！”
“人永远是一个琢磨不定的生物。”每次出发前，这句话，总会在我脑子里出现。
6，
暴乱镇压的很不顺利。重装部队到达的时候，战斗还在进行。
炮弹不断的落在前方一公里左右的战区，很难想象反抗军居然搞到了这么强的火力。分析仪里，几家巨鳄运输机的残骸正冒着浓烟，还有很多苍蝇运兵车的残骸，这很不正常。
“0号，这里是蝎子，我们已经到达战区，请指示。”
“蝎子？你们终于来了！太好了！我命令，向以下坐标进行一个基数的饱和射击！”
“收到。”
……
胜利的天平在坦克的加入后很快倾斜了。巨尾蝎的装甲对吞兽来说可能跟纸没有区别，可对于人类来说，那就是噩梦般的存在。
我们冲进了反抗军最密集的地方，几乎所有的车组都打光了弹药，反抗军像疯了一般，他们甚至举着大刀向我们冲来，然后被履带碾碎，成为大地的一部分。
“你说，如果我们两的方向不同，你说，我们会撞碎彼此么？”安然的话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关闭车外检测系统，全队快速击穿战区。”巨尾蝎只需要全速往前开，就够了。
暴乱镇压了，死了两万人。
7，
再回到基地的时候，我把安然扑倒在了宿舍的床上。
我们疯狂的彼此索取，像两个在沙漠里即将渴死的旅人。
8，
“我杀过很多很多的人。”我抽了一口烟，这句话说出来之后，真的会觉得很轻松。
安然蜷在我的怀里，不说话，轻轻的拿脸颊磨我的胸口。
“第一次是在作战学院毕业后，那是一个犯人，我用手枪打爆了他的脑袋，脑浆和血溅到了我的嘴里，味道有点苦，我当时吐了很久，那时，杀人对我来说，真是一件特别难的事。”
“然后就是镇压暴乱，那时候我还是一名机动步兵，我杀了拒不执行命令的排长，带头打死了那些已经投降的暴民，上头有命令，不留活口，排长爱着里面的一个姑娘。”
“我命令全队关闭了车外检测系统，可我自己的却开车，看着坦克轧碎一个又一个人，我轧碎了一个母亲，她身下护着自己的孩子，是个婴儿。”
“我升少校了，很恶心吧。”
“嗯。”安然说。
9，
吞兽又来了，这是今年内的第二头。
这头吞兽同样巨大，主体由三个圆锥体组成，每个圆锥体上有一只眼睛，眼睛里射出的光线一瞬间便击穿一整座山。
“CAM将于4分钟后抵达战区，防卫部队全火力饱和攻击。”
“各车组自由开火。”
到处都是爆炸声，显示屏上被击毁的车组正不断的变成红色。或许下一次就是我了。有时候很难说清楚，我们这些常规武器对吞兽到底有没有作用。我甚至一度认为，可能相比吞兽，联合政府更希望我们去镇压那些暴乱者。
“第一第二防线被突破，第三防线接敌！联合政府万岁！”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喊出这句话，一道刺眼的光出现在我眼前，时间好像变慢了。我看到了光的边缘，融化的坦克装甲正在空中往下滴，我看到了远处的蓝天，海风托着海鸥在海面上飞，海面上，燃烧着的战舰残骸，视线变红了，好像出现了一台巨大的黑色机甲。
世界黑了。
10，
安然死了。
M-5航爆弹没能击毁吞兽，她驾驶着CMA机甲托着吞兽冲进了深海，联合防卫军向坐标地发射了10枚核弹。搜救部队没能找到安然的逃生仓。
我没能赶上庆功宴，不过我升了中校，现在是整个第三防线的指挥官。
第二头吞兽的出现改变了很多事情。
人类防卫计划被无限扩大。更多的CMA量产机出现，暴乱也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
出院后的第一战里，我似乎看到了安然，她穿着帅气的机车服，脸上有泪，她挡在我的坦克前，被碾的粉碎。
“你说，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吞兽为什么会出现，CMA，真的能拯救人类吗？”
我拿笔，在本子上写下了安然的这句话。
11，
或许哪一天，我能写出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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