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津县医院有两个地方,一个在街上中巷子附近叫“门诊所”,一个在坪街背后燕儿窝坎底下叫“大医院”。
街上的门诊所我熟悉的很,同学二妹子的父亲刘医生在那里上班,缺医少药的年代,他帮好些街上的人治过病打过针。
印象最深是他抢救过我两个弟弟。
大弟弟6岁那年,在盐津贸易公司跟邱叔叔的姑娘拔河玩,小姑娘力气小手一松,大弟弟就从乒乓球桌上摔下来,摔下来半天没哭出声,我妈都以为救不活了。
抱到门诊所,刘叔叔一掐人中、一翻眼皮,忘了有没有打针,反正活蹦乱跳到了现在。
小弟弟7岁那年,吹着棕米子在一根钢筋上踩跷跷板,跷跷板踩滑摔到地上,吹棕米子的竹子瞬间戳破了他“上天篷”。刘叔叔掰开他的嘴巴缝针,他还一点都没哭。
By:edward1006因为二妹子的关系,我们经常去门诊所玩。
除了拿门诊所用过的注射器相互打水仗,还喜欢守在注射室门口,看她爸爸给人打针。
有一次,一个乡坝头的人来打针,看他抖淋磕颤的样子,就知道他怕得要命。
为了缓解他的紧张,刘叔叔边兑针水还边问他“赶场天拿点啥子东西来卖?”
他眼睛呆呆地看着注射器,嘴巴机械地回答“背点红苕和洋芋。”
刘叔叔说“你这个病不怕,打几针就好了。”
“哦......”
等刘叔叔拿出几个小瓶瓶摇了几哈再抽进注射器里面,针头扭紧喊他把裤子脱点下来,他就开始面红耳赤呼吸困难。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他不好意思,刘叔叔还喊我们走开不要围斗看。
等刘叔叔在他屁股上擦酒精,他突然就“蓑”到地上了。
大家吓坏了,连我们都帮斗抬他的脚,六七个人才把他从地上弄起来。
后来的故事你也知道,针肯定是打了,但他从门诊所出来一瘸一拐的样子,连我们小娃娃都想不通,一个大个男人咋个怕打针怕成这样?
街上的门诊所看小病,除了打针开药,对随时随地充满好奇心和求知欲的八九岁娃娃来说,既不恐怖也不刺激。
听说大医院“好玩”,我们就准备去“探秘”大医院。
从下场口过上场口一路向南。
对下场口的娃儿来说,过了东风大桥,就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跟盐津好像没多大关系。
只有我稍微多点点“优越感”。
我母亲就在坪街长大,当时我家家(外婆)还没有去世,舅舅年富力强,是盐津坪街最优秀的骟猪匠。
据说他一刀下去,猪不痛,人不慌,血都不流几滴就皆大欢喜。
坪街江湖传言,他骟猪的手艺,好到筠连、高县都有人来请他,他要是多活几年赶上好时光,“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这项荣誉一定拿到。
凭什么?当然就凭一把刀。
我带着下场口的小伙伴,开开心心经过坪街,路过盐津一中,往一条小路再过一座小桥,先拐到舅舅家歇哈。
他骟猪去了,母母(舅妈)正在喂猪,看见我带着好些街上的娃儿来,稀奇地问我“来耍啥子?”
我说“我们要去大医院耍。”
母母说“大医院有啥子耍头?断脚断手呢你们不怕蛮?”
我们说“不怕。”
母母说“屋头没得啥子吃哦,给你们煮几个红苕。”
然后就掀开墙角的一个“苕坑”,刨出来一大盆红苕去洗了。
吃过母母煮的红苕,几个小娃娃打着饱嗝。
我家家还没有回来。母母说,“她怕是上山挖草药去了。”
我家家不“犯病”的时候,爱跑到山上挖点草药。
我带着小伙伴们出了舅舅家,过一座桥,穿过生资公司的榨油厂又一路往上。
终于到了大医院。
大医院在一个山坡坪子上,据说以前是一个煮酒厂,酒没煮多久,把河沟头的水污染得够呛,1958年政府就收回来建了大医院。
大医院总共两三栋四五层楼高的房子,看上去一点不特别。
几个小姑娘在大医院窜来窜去,除了浓厚的药水味,一切都没有超出想象。
院子里有个老者扶斗一个婆婆走路,说是脚杆跩断两个多月了,刚刚才下地。
一个病怏怏的中年妇女,坐在院子里低矮的冬青树旁边,有气无力地晒太阳。
一个护士抬着一口大锑锅,从一栋房子出来又急匆匆进了另一栋房子。
你看,大医院普通得很,哪里去找恐怖和刺激?
我甚至都开始为这次提议来大医院耍,准备对小伙伴们说声对不起了。
很快比我们大两岁的刘五姐就有了新发现。
她发现对面一间房子亮斗手术灯,那间房子又比我们站的位置低,她判断“肯定在做手术,我们过去看看。”
几个小姑娘悄悄围过去。果然看见三四个医护人员围在一台手术床前,一个看不出性别年龄的人,好像已经打了麻药,直挺挺躺在床上。
“那个医生手上拿斗一把刀哦。”
“那个护士就是刚刚才抬锑锅那个哟。”
“快点看快点看,那个人还动了一哈。”
我们个个伸长脖子准备再看清楚点,就被房间里面的人发现了。
那个抬锑锅的护士走到窗前眼一瞪手一掀,把窗帘全部关上。
我们“啊!”的一声,齐刷刷收回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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