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坪街我舅舅家,必须路过盐津一中。
因为整个小学和初中都在东方红小学读,如果不是每月必去舅舅家看家家家公,不会对一中有什么印象。
下场口离坪街也远,娃娃们再玩得疯狂,一般玩不到坪街。
初中毕业后,我在盐津一中半学期高中还没读完,就随父母调动转去读水富中学,除了对姜丽的教室和我的教室熟悉点,没留下更深印象。
在家乡生活16年,我和盐津一中,均是匆匆过客。
By:zengyuanzhi在水富中学上完高一,暑假第一天我就急迫地回到盐津。
回盐津我住在中巷子坎上姨姨的家里,那天雨一直下,气氛莫名紧张。
姨姨看着窗外的大雨叮叮镗镗砸到门口的花盆上,喊姨爹“你去把那个花钵钵拿开,弄大的雨怕把花钵砸烂了。”
姨爹在堂屋就把大伞打开,一开门雨水气急败坏扑进家来。
等姨爹把院子里几个好看点的花盆挪到屋檐底下,打着伞全身也被淋湿了。
姨爹进门后赶紧把门关上。
他把伞收到门背后一个木桶里对我说“幸好你今天来了,弄个大的雨一涨水你就来不了喽。”
那天我乖乖地陪姨姨姨爹看电视。表弟兵娃儿在外面耍还没有回家,姐姐已经工作,住在20公里外的普洱电站。
那晚上雨昼夜不停地下,我睡在二楼的房间,看着豆大的雨点模模糊糊砸着亮瓦,人生第一次失眠。
下场口的那个家,现在变成别人的了。它虽然还在那里,但它的那些墙壁、那些木板、那些楼梯、那些亮瓦、那些窗棂、那些灰尘......已经喊不答应。
那些我听了16年的声音,雨水打在瓦房上,上楼梯的那个地方漏雨,母亲每次拿一个大桶接水,一晚上滴滴答答的响啊,但从没有干扰我的睡眠。
不知道我睡觉的那个房间,墙上被我挖出来的小洞还在不在?我会悄悄把分分钱藏在里面,然后用一张纸把洞口堵死。
还有下场口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我只是离开了半年,她们会忘了我吗?她们会觉得我陌生了吗?
太平缸、大操坝、黄泥坡、七道拐、中巷子、粑粑店、吊钟岩、盐井坝......
那晚我听着屋顶上的雨声,伤感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早上,雨刚刚停住。
吃过早饭,隔壁的三妹就来喊我去看涨水。盐津但凡涨水,街上的娃儿们喜欢去凑热闹。
盐津地势高、起伏大,受河流两岸狭窄斜坡地带的影响,山体滑坡、泥石流、洪水几乎年年光顾。
但盐津人从不畏惧自然灾害,房倒了再建,路垮了再修,庄稼淹了再种,个个都是“打不死的小强”,年年“春风吹又生”。
小时候不懂事,看见洪水把好些人家的房子淹了,体会不到别人家的痛楚。
包括躲地震,一喊躲地震,小娃娃们高兴得很。
躲地震要去大操坝躲,每家拿两床凉席,大人在一边聊天,娃儿们就在一旁打架,操坝上就像一家家摆摊摊,虽然躲地震但总是欢乐多于恐惧。
等从中巷子下来走到街上,太阳出来了。看见刘幺叔喊了好几个街上的年轻人一起去老街那边,说今年洪水凶得很,去看看能帮什么忙。
过了李冰粉儿坡坡,看见暴涨的洪水已经逼近东风大桥,离大桥桥孔怕不到三米高。
老街的下排街几乎全部泡在洪水中,两个人站在已经被淹了一半的楼房上大声喊救命。刘幺叔和几个年轻人淌水接力,把两个人从屋顶上救下来。
我们在桥上看得惊心动魄,救援的人不慌不乱。后来街上陆续来了好些救援的人,他们手拉手站在齐腰深的洪水里救人抢物资,那一分钟我看得又感动又酸涩。
这时一起在桥上看洪水的一个人说,洪水把盐津一中进沟里面的路全部淹了,他回家都回不去。
我突然想起了舅舅一家,离开半年,不知道他们可好?
我赶紧拉着三妹往坪街那边跑。
跑到一中附近路边嘴嘴上,看见洪水已经淹过盐津一中石坎子大门,一眼望去一片汪洋。
我心急火燎想去舅舅家,走大路不可能,只能想办法从一中背后绕过去。
问了好几个人,有人指点说肖家背后山上有一条小路。
找了半天才找到那条小路,但全部荆棘密布,尤其下了一夜的雨尽是烂泥巴。
三妹说她的凉鞋断了一根带带怕走不过去,我就跟她说“你要么在这边等我,要么回家跟我姨姨说声,我看哈舅舅晚点再回来。”
小路上蒿草有半人高,稍不注意灌木就会把脚划伤。我一边手扒杂草一边找地方下脚,好不容易走到了一中山背后一个低矮的围墙处。
本来忙着赶路,却突然在矮墙边停了下来。
这是盐津一中地势最高的地方,水已经漫过盐津一中的大门,把我之前读书的那间教室,以及姜丽他们上课的那间教室都淹了。
洪水淹到了教室的窗户上,只留下窄窄的一条窗缝缝。
原先教室门口十多颗高大的桉树,只剩下树梢在洪水中无奈地飘来荡去。
从这边望过去,全是宽阔的洪水,即使对面几户地势高点的人家,也已经被洪水淹到了脚下。
我呆呆地站在围墙边,看着被洪水围困的盐津一中,突然鼻子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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