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一天，大哥生病了，症状是咳嗽、嗓子哑。刚开始谁也没当回事，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吃点儿药就好了。
大哥在乡卫生院按感冒发烧治疗了一段时间，症状丝毫没有减轻。又去县防疫站按肺结核治疗半年，大哥仍是咳嗽、嗓子哑并且痰里有血丝。直到这时，我们才意识到大哥病情的严重性。我陪大哥去邢台三院做气管镜检查，诊断结果有好几行字，但只有七个字让我十分震惊：疑似鳞状细胞癌，万万没想到是这种可怕的结果。大哥总是以宽厚待人，又能谋善断。我天真地认为凭大哥的智慧和能力，疾病是不敢靠近他的，谁知被现实重重打了脸。
我们与在邢台二院的一位老乡（她是某科室的主治医生）商量，她建议大哥去石家庄四院，让那里的医生确诊一下。她还说，她老师在四院某科室是主任，让我们到那儿找他。
第二天，二哥、三哥和我陪着大哥去四院看病。病理切片交上去，半个小时结果出来了。我以为报告单上准又是好几行字，然而，出乎意外地只有五个狰狞可怖的黑体字：鳞状细胞癌。我们拿着结果去找老乡的老师――一个科室的主任。主任询问了大哥的情况后，又看了在邢台拍的片子，给出三个建议：1不建议手术。2慎用放化疗，因为费用高。3建议用药物保守治疗。我们满怀期望地来寻求医生的帮助，谁知却是这样看起来似乎无关痛痒的建议，真是让我大失所望。
究竟该怎么办，转来转去，又转回原地。大主意还得自己拿，我们只好回去再做取舍。
当天晚上，我们哥儿四个和妹妹妹夫聚在大哥家。这是一个特殊的家庭会议，需要对大哥的治疗方案作出艰难的选择。是手术还是保守治疗？一时谁也拿不定主意。是啊，若是保守治疗，说白了就是等死。不到万不得已，谁忍心作出这个对大哥来说无疑于判死刑的决定。那手术如何呢？人们都知道，是手术就有风险，何况是这种连专家教授都不赞成做的手术？手术失败的例子并不鲜见。到时，可能落个人财两空的结果。村里就有好几个这样的例子，做了手术没多少日子，就去世了，还不如保守治疗活得时间长。
谁也不是算命先生，猜不出哪个是最佳方案。如何选择？这让我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大哥首先说话了：“要我说，就不做手术了，万一手术不成功，白花一杆子钱，给孩子们的压力太大了。”说完就是一阵剧烈地咳嗽。沉默了一会儿，二哥抬头看着大嫂说：“大嫂的意思想怎么办？”我明白二哥的意思，手术做与不做，应该是大嫂最后拿主意。若做手术，一切费用还得大嫂筹猎，大嫂要是不同意，别人就是想帮也无能为力。大嫂踌躇着，思虑再三，终于开口：“如今家里的情况恁也清楚，霞（大哥的女儿）正上着大学，再省俭一年也得一万多元的开销。地里的收入差不多就用光了。若做手术少说也得三四万，这些钱都得靠借，我想给恁哥看病，又怕给孩子丢一屁股窟窿。他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屋里一阵沉默，我看着默默不语的大哥，想起母亲讲起的和我亲身经历的关于大哥的一些往事。大哥十八岁那年，主动报名去外地挑河。挑河是非常苦累的，只为给家里省下一份儿口粮。二嫂在县医院做阑尾炎手术，大哥冒着鹅毛大雪骑自行车去医院送生活用品。我那年订婚，女方要求先拿两千元彩礼，在当时，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家里人都怕“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愿出这两千元。只有大哥口气坚决地说：“这钱就是有可能白扔也得出，前怕狼后怕虎啥事也干不成。”若不是大哥固执地坚持，那年的婚事恐怕就黄了。
想到这些，再看看被病痛折磨得非常难受的大哥，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我心里是主张为大哥做手术的。就算有风险也要闯一闯，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不能让大哥眼睁睁地绝望地走向人生的终点。我相信上苍会保佑大哥这位善良之人的。可我的意见明显和二哥、三哥的想法有距离，就是和大嫂的想法也有很大不同。怎样表达才能让哥嫂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我的心里如翻江倒海般不平静，实在坐不住了，我起身来到院里，想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妹妹随后也跟了出来。我把内心的想法如实告诉了妹妹，使我欣慰的是，妹妹的想法和我完全一致。我俩正说着，大嫂也出来了，我向大嫂说出心里话。大嫂说：“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恁大哥好，不想看他受罪。”大嫂看到我和妹妹难过的样子，一定有所触动，她终于打消一切顾虑，同意给大哥做手术。回到屋里，大嫂把我们的想法一说，二哥三哥都表示同意。又征询大哥的意见，大哥叹了一口气说：“谁不想多活几年，我只是担心花销大，给家里带来沉重的负担。同意你们的想法，咱就闯一闯，兴许就对了。”至此，我的心才稍微平静一些。
大哥做手术时，我们兄妹四人都出了钱。手术非常成功，经过术后一段时间恢复，大哥已能正常活动。看来，我们经过反复商讨，最后得出的做手术的选择，是完全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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