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隔离后,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疯狂刷手机。从朋友圈里,我看到所有的客户都在发求购口罩、酒精、84消毒液的消息。很多关于疫情的文章,也是发出就被屏蔽,人们的情绪,在猜测中渐渐不安。
待在老家偏远的小城,我尚且心绪不宁,担忧武汉的朋友能否承受,就微信问他们。
朋友告诉我,封城后吃得东西不好买,超市方便面都被抢完了,青菜更难买到。我问朋友,武汉城内真实情况到底如何,网上流传出来的医护人员崩溃大哭,病人无法就诊是不是真的。朋友说是真的,现在医院有患者下跪求医治的,也有得不到医治在医院骂人打架的,社区医院已不再接诊病人,发热病人须拍片检查,很多医生连口罩都没得用,她还发了一个协和医院医生戴着不同颜色口罩的视频给我。谈到这些话题,朋友全发的语音,当时想写一篇关于武汉城内真相的文章,奈何朋友只是口诉,拍不到现场图片,为了不给朋友惹麻烦,我只能强忍悲伤,在心里为武汉祈祷。
随着武汉人员返乡,全国陆续出现确诊病例,网上出现很多骂武汉人湖北人是行走地感染源,把病毒带往全国各地。看到这些,我无比心酸,悲愤之余,于1月26日晚写下一篇《面对疫情,湖北人有几问》发在简书,后被一些公众号转载。这篇文章,当时有些网站发不出来,朋友从简书转发到某平台,显示被屏蔽状态。
1月27日,老河口市政府下发了停止休假的通知,所有基层工作人员,到指定地点开展劝返等工作,那将意味着老河口封城真正开始。家里吃得已所剩不多,本打算过了初六走,没办多少年货。食物撑不到假期结束,当时通知的是2月3日上班,先生决定出去采购。我让他顺便买几瓶止咳糖浆,我和儿子都有不同程度的咳嗽,但不发热不乏力,没新冠肺炎的其他症状。
先生那天去药店,药店老板把自己备用的口罩给了他十个,用矿泉水瓶给他装了些酒精带回。先生买菜回来后,我让他赶紧去洗澡,他洗澡的功夫,我把室内用酒精消毒完毕。
儿子已接到部门通知,每天在公司群内报两次体温。儿子告诉我,那个带一千个口罩回去的同事,把口罩分给亲朋好友后,所有人都知道他从武汉回去了,然后他被成功隔离。开始两天是居家隔离,村里人监督他上午下午各量一次体温,而且是当着监督人的面量。讲这事的时候,儿子笑得前仰后合,我听了也哭笑不得。两天后,儿子又告诉我,同事被当地政府带到指定地点集中隔离了。儿子把同事发出来通知隔离的内容给我看:有自驾车的,自行去指定宾馆,无车人员,120车上门接送,自带洗漱用品。
我问儿子,你是不是庆幸在湖北?没人抓你去隔离。回来这几天,没任何人问过我们是从哪里返回的。不仅如此,我们住的这个家属院,每天依旧有人打牌聊天,好像疫情跟他们没半丝关系。不知这种破产重组后的企业家属院,到底该哪里管理,我咨询同学,他说你直接打110举报。病毒后来如此泛滥,松懈是所有不幸的根源。
1月30日,先生吃完午饭去看婆婆,很晚才回来。婆婆九十高龄,上下楼梯不方便,一人住在马路对面一楼的屋子里,那里,跟卫生院一墙之隔。先生回来对我说,为了便于宁夏医疗队更好地开展工作,老河口已确诊和疑似的33名新冠病人,今天转往李楼卫生院治疗,他已把婆婆送到孩子姑姑家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在百度地图上搜了一下,我们住的这套房子,和卫生院相距104米,这时,我所在的老河口医师群里,也发出警车护送病人转院的视频,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我们赶回襄阳。但先生和儿子商量后,还是决定留在老河口,不乱跑,不添乱,我们遵守一天,疫情就能早一天被遏制。从卫生院被设发热门诊定点医院后,我每天关着窗户,隔天就用酒精把窗户喷洒一次。
2月2日,武汉的朋友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并配上文字:人走着走着就倒了,当时只有警车过去,盖上白布。两小时后,朋友又发了第二条消息:殡仪馆的车过来了,直接拉走。看到这些我在想,这样的逝者,不知能否找到他的家人。这个病毒的高传染性和致死率,以及无法预知的感染者,一问三不知的黄冈卫健委主任,和堆在武汉红会仓库的物质,所有的无序,更加让人恐慌,甚至绝望。
2月4日,微信群里传出世界冠军裴佳云在社区门口跪求帮助的视频。拍摄人是裴佳云的发小,对裴佳云的情况非常了解,2月3日,裴佳云的老公去世。她本人,婆婆和儿子也被感染得不到医治,此事后来被很多媒体报道。据说,裴佳云当时只是请求,把在211大学念书的儿子收治进去。那夜,我写下《哭泣的女人》,为苦难的武汉而泣。避免被封,我只能以诗歌写出来,视频更不敢上传。
2月5日,我合作的另一家药厂,领导在群里发出通知,春节期间,公司通过绿色通道,已办理酒精和84消毒液的生产批文,让我们联系客户,做预售数量调查。接到通知的第一时间,我把公司生产酒精的消息发到朋友圈,并给所有的客户发了私信。
从消息发出那一刻起,我的电话和微信没停过,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客户还在咨询价格,确认出货时间。所有客户都毫不犹疑地回复我,要货。因公司是春节期间办理的手续,之前并无任何相关储备,从原料到包装,都是高价买进,公司核算出来的成本,跟平日酒精的售价相比已翻番。当时,公司还面临着严峻的问题,包装物数量不多。领导在群里号召全体销售人员,利用自己的人脉,能买多少买多少,能买到啥包装就用啥装。
大家齐心协力解决包装问题后,湖北的客户又面临一个更严峻的问题,酒精运不出来。公司物流相关人员联系了很多货车司机,别人听说往湖北送货,没一个人愿来。领导无奈告诉我,湖北,尽量让客户解决运输问题。我把自提的消息告诉客户,让客户尽力联系之前给他们送货的物流,看能否找到运输车辆。
知道我公司酒精无法运出后,有个客户颤声求我,你一定帮着找车把酒精运回来,运费多少我们都接受,包括司机回家隔离14天的误工费,我们承担,客户说,现在整个市场很难买到酒精。如果说,医护人员是冲锋陷阵的士兵,医药配送公司就是后勤保障部。连基本的药物都没有,那些医护人员相当于赤膊上阵;广大居民,没有消毒物质,防控就是空谈。
公司酒精出货的消息,被热心好友转发,很快我被拉进一些志愿者团队群。最让我感动的是那些个人买来捐赠的,他们不问价格,只关心几天能到货,有现货最好,到达湖北越快越好。这么迫切地需求,让我越来越不安。我不知该怎样回复才不让他们失望:货很多,但运不出来。
有朋友刚给我留言:已把你微信推送给武汉天佑医院的护士,你一定要帮帮他们,医护人员太可怜了。片刻,那位护士就加我好友,她很急切地问,你们有酒精是吗?我知道医护人员很忙很辛苦,就直接告诉她,有酒精,但得想办法运进武汉,那位护士就不再言语。
一边是客户焦灼地眼神,一边是无情地交通管制,我对自己说不能放弃,更不敢放弃,我提供的是抗疫紧缺物质,我必须让它尽快进入湖北,我再次发动身边亲友帮我找车。
小姑子的朋友,她家里有辆货车,我打电话过去,她说,这时候多少钱都不赚,让老公在家待着,安全第一。随后,我又联系了很多司机,所有人都不答应跑这一趟。一是因为疫情严重,再者,公司位于内蒙古赤峰市,路途较远,司机对路况不熟,提起内蒙古,都想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不敢开结冰的路。任我怎么解释,赤峰市不是大草原,那里很繁华,离北京很近,和河北交界,但始终没一人相信。
先生向公司的供货商求助,有位供货商勉强答应可去,但要六万元运费。
我赶紧把这个消息发到公司群里,让公司排产客户预定的酒精数量。公司内勤问我,你找的车是哪里的牌照?我回答湖北襄阳鄂F开头的。内勤告知湖北的车下不了高速,河北的同事接着说,湖北的车在半路都给你们拦回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外地车不愿进来,本地车不让出去,无论医院或是居民,防护用品极度缺乏,湖北,就这样陷入绝境。那一刻,我感觉,疫情就像无形的墙,把湖北困在里面,我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生命变成冰冷地数字,眼睁睁看着救死扶伤的医护人员裸奔,而我们,无能为力。
幸好第二天,有家客户告诉我,他们从辽宁找了辆车,让公司以最快速度安排发货。这家客户旗下有湖北省第一大连锁,也是襄阳市抗疫领导小组委托的抗疫物质采购单位,客户在第一时间为司机办理了通行证。
老板知道这个消息后,让我通知客户,湖北客户自提的,公司每车补贴部分运费。作为应急物质紧急投产,公司的价格几乎近成本销售,如果补贴运费,这些货相当于无利润销售,因为紧缺,其他酒精供应商,运费是客户承担。这点运费,对一个小药企来讲,确实是承受之重。我把补贴运费的消息告诉客户后,客户都让我转达对老板的敬意。特殊时期,紧俏物质,老板的大爱,感动温暖了很多客户。我向老板转达客户的心意时,老板只回了四个字:国难当头!
我对客户承诺,我的提成也拿出来补贴运费,先生对这个决定很支持。虽然,我们年前刚买房,还欠几十万房贷,先生认为我们一家三口都在上班,日子不至于捉襟见肘。我们知道,很多客户,买回酒精后是用于捐赠一线。还有客户,低于成本价在门店销售,那时,相关部门规定,所有防疫物质加价不能超过15%,内蒙古赤峰市到湖北,15%加价仅够运费,药店还得承受居民的不理解和投诉。随着疫情防控越来越严,发热、咳嗽、止泻类药物,已由最初的登记身份信息,改为禁止销售,药店可售药品并不多。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刻,所有药店照常营业,药店营业员顶着被感染的风险,坚守在岗位,只为保障居民用药需求。在这场与疫情的博弈中,所有的医药人,负起他们应有的担当。
我们的城市生病了,但住在城里的每个人,都在为给他治病尽一己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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