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一声带了喜色的轻呼将我的思绪拉回。
我疑惑地瞧着朝我奔来的白衣女子,许久才道:“怜儿,你和他……”
“幽荧,你慢点跑。”身后一个紫衣少年,随在怜儿身后快步跟了过来。
幽荧?
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我脑中有些混乱,瞧了怜儿许久,方将目光撇向他身后的紫衣少年。
少年一袭紫衣华贵,眉目清秀,一双赤眸早无初见时的死寂,只余温情眷眷,此时,正满脸心忧地瞧着怜儿。
“怜儿?你是怜儿吧?”我再次将目光落在怜儿身上,“他怎么……唤你什么幽荧啊?”
怜儿抿唇笑道:“我是怜儿,不过……”
她望一眼身侧的人,方回我,“具体我……不知,只听他说,我名唤幽荧,乃他妹妹!”
幽荧?妹妹?
太阳烛照,太阴幽荧……
这个从仙界玉桂树上掉下,缺魂少魄话都说不利落的丫头,会是那个传说中的往圣幽荧?
还有,前几日天河之战,烛照与天君之间的仇怨,好像多多少少都是因着幽荧……
烛照,天君,而我的怜儿竟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道疤……
这是有多骇人听闻啊!
我侧过身,拧眉瞧着千夙,他却白我一眼,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
“是不是幽荧我不知,但她原身的确非玉桂树的花,且她并非缺魂少魄,而是……”千夙顿了顿,微微蹙眉,“她本就是一缕残魂。”
本就是一缕残魂?
我皱眉瞧着怜儿,“不像啊!”
“如今自然不像。”烛照很是骄傲地道:“我将自己的元神之力分出一半,为她重塑了肉身。”
也是此时,我才瞧清烛照的脸色,当真是有些惨白,但他一双赤眸里,却藏了不曾见过的温情暖意。
我咬唇,继续道:“那……仙界初见时,怜儿亦……”
“她唤幽荧!”
我扫了眼烛照,继续道:“怜儿,我家怜儿一点也不像一介残魂!”
我故意将“怜儿”两字咬得极重,得意地瞥了眼烛照。
我就不乐意,我叫了千年的怜儿,怎么他一出现,便要我改口唤什么幽荧?
“我……亦是欢喜,阿念……唤我怜儿!”怜儿笑望着我,一双眼亮晶晶的。
我很是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
“既然她留有残魂,可还与仙界有怨?”
烛照道:“自然有的!”
千夙挑眉道:“还想被关?”
“六界之内,除了借上古神器之力,谁还能关我?”
“上古神器,我这里多的是,再者,你还少了一半元神之力!”
“呵!”烛照不屑一顾。
“比如不周剑,炼妖壶……”千夙一手环胸,一手抵在下巴处,略思一瞬,又补充道:“再比如,逆生琴!”
烛照脸色微变,半晌方道:“不周是我赠于少珩的,说到底还是我的剑,你怎能这般大逆不道拿它对付我?再者,炼妖壶、逆生琴那些个上古神器,早在六界遗失,你……”
“遗失?”千夙轻笑一声,“那你怎知不是被我收起来了?”
我适时应和道:“树洞里,除了我与大人的卧房,还有间屋子,是专门安置一些六界少见的神器宝物!”
“哈哈哈……”烛照爽朗一笑,道:“我与重吾的事,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是灵墟殿!”千夙咬牙瞪我,许久方将目光落至烛照身上,下了逐客令,“还不走?”
烛照伸手揽住怜儿的肩,勾唇道:“幽荧,你瞧,这是少珩的孩子,我侄儿!”
怜儿睁着大眼,很是迷茫!
“烛照!”千夙深出一口气,阴森森地道:“要我将你扔出去吗?”
“荒芜寒凉的归灵墟,我才懒得待!”烛照冷哼一声,又很是温和地与怜儿道:“幽荧,我们走!”
“哎,怜儿……”
“阿念!”
烛照拦住了欲奔向我的怜儿,而千夙则拉住了我。
我顺势手腕一转,拽着千夙手臂忧心道:“他要走便走,带走怜儿做什么?”
“若真如他所言,怜儿乃幽荧,那她与烛照一起,比和你待在一处有益甚多!”
“当真?”
千夙望着烛照消失的方向,“自然!”
“那他们去了何处?”
“人间!”
“人间?”
千夙意味深长地望我一眼,而后身形一转,侧坐在一旁的扶桑椅上,方淡淡回我:“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荧,乃双生圣兽,合两仪之象,而凡间阴阳相调,又有两极之分,如此阴阳两极相合,乃是最有益他二人养神之所!”
“但愿如此!”我垂着头坐在千夙对面,撑着下巴道:“怜儿就是幽荧,幽荧就是怜儿?那为何仙界和烛照竟都不知?而已然神魂俱灭的幽荧,又怎会在十七万年后重新出现在仙界?”
我沉思许久,继续道:“难不成,当时有人在天君眼皮子底下,护下了幽荧一缕残魂,这才有了后来的怜儿?可到底是谁……”
我忽而瞥见千夙望着我的眼神,忙止了话头,讨好地与他笑了笑,方改口道:“多谢大人替我疗伤止血换衣服!”
千夙眉目一抖,撇过脸冷哼道:“浑身血污,脏死了,我才懒得碰!”
我打量着自己身上的水袖青衫,“那这衣服……”
“小白!”千夙头也不回地道:“长乐街小白!”
我甩袖起身,“那我去瞧瞧她!”
“慢着!”
千夙说这话时,我的一只脚已踏进了长乐街,紧接着,我的一双眼便被眼前的景色给惊住了!
昔日素淡清丽的长乐街,被一树鲜艳的红梅,印照的街头巷尾都似染了层层红霞,有着极不真实的绝艳之姿。
瞧着那一树火红,我心上突突直跳,既有惧,又生喜。
惧的是以为一瞬间又回到了宸阳宫外,喜的是……我种下的红梅,原来真的开得这般艳。
我竟不知,千夙何时连这一树红梅,都带回了归灵墟!
“七华姐姐!”景儿从树后探出头,欣喜地瞧着我,而后扯着嗓子道:“七华姐姐回来了!”
而后,他快速提起手边木桶,小心翼翼地绕过红梅树的枝干,摇摇晃晃朝我跑来,而他身后,亦是接二连三跟来许多身影。
“停停停!”我伸手将他们挥停在我三步之外,瞧了瞧他们很是奇怪的装扮,不解道:“你们在做什么?”
景儿将木桶晃了晃,“浇水啊!”
“浇水?”我伸手指指围在我身边密密麻麻的身影,“就一颗树,你们这么多神魔鬼怪,也不怕浇死!”
一女鬼担忧道:“那可如何是好?”
一堕仙应道:“不怕,大不了拿我们的灵气养着!”
一妖却道:“上尊大人数万年没吩咐我们做事,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差事,我们可不能投机取巧。”
景儿摸着下巴道:“那该如何养啊?”
我摆摆手,“随便养就是了!”
话落,突觉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朝我望来,且每个眼神无一不透出四个字:大逆不道!
“怎么能随便养?”
“就是,这可是是上尊大人的树!”
“七华不将上尊大人放在眼里,我们可不敢!”
“打住!”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我何时没将你们的大人放在眼里了?我心里眼里可都是他,你们莫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否则我若受罚,少不了你们的份!”
“噗嗤——”一声,有个极轻的笑声从我身后传来。
我回身而望,立时一喜,“小白!”
小白手牵一个素衫孩童,温柔浅笑,朝我款款而来,“七华,你也莫与他们计较,昨日,上尊大人带来这一树红梅时,便下了令,此红梅,花瓣不可枯萎,枝干不可歪斜,根须不可生虫,因而,令他们忧心了些!”
我听着那怪异的要求,越发想不通千夙心里在想些什么?
一棵树,花瓣哪有不枯的?枝干生长便肯定会歪,至于根须处,怎么会不生虫?
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不,我瞧着面前愁眉苦脸的一众生灵,这是强神魔鬼怪所难啊!
“也罢也罢!”我只好随着他们道:“既千夙安排了,你们便好生商讨商讨,可莫一不留神,让那树红梅枯掉了!”
众生灵皆一脸惊愕,而后又各自提了木桶,三三两两地开始交谈了。
我摇摇头,挽过小白的胳膊,边走边道:“这小家伙可还适应?”
小白温和地瞧了眼身侧的孩子,轻声道:“自然适应的!”
小家伙扬头瞧我半晌,脆生地开口道:“七华姐姐好!”
“咦?”我喜滋滋地道:“你怎知我的名字?”
“景儿告知我的,且娘亲一直与我道,长乐街外,有个七华姐姐,是顶顶好的仙!”
我停了步伐,微蹲下身子,“说的真好!那你记着,往后若有人欺我,你可要帮我!”
小家伙乐呵呵地一笑,“娘亲说,你连上尊大人都敢欺负,理应是厉害的,怎么还会受欺负?”
“上尊大人,我哪儿敢欺负?”我摸摸鼻子,干笑两声,“你娘亲骗你的!”
小白噙着笑与我指了指棚舍下的桌椅,又伸了手将小家伙牵至自己身侧。
我起身,几步过去坐了下来!
小白却突然拽着小家伙直直跪在了我面前,我吓了一跳,立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七华!”小白很是坚定地唤我,“这一拜,你受着!”
“平白无故,我受的什么礼?”
“救我儿命的礼!”
先是前川,后有千夙,至于我,只不过说了几句话,哪里就算得上救命之恩?
小白少见地固执,“前川山神在前,你与上尊大人在后,不管如何算,总归是有恩的!”她抚着小家伙的头,柔声道:“孩子,昨日来的上尊大人,今日的七华,以及蓬莱山前川山神,都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永记于心!”
小家伙郑重点头,“孩儿记下了!”
“好,磕头!”
我未反应过来时,面前的小白母子,已然附身拜了下去。
事已至此……
我叹声气,只好应下那一拜,而后方将他们扶了起来。
小白笑望着我,“取个名字吧!”
“取名字?给谁?”
小白拍了拍身侧的孩子,“我儿!”
我惊道:“这么多日,你名字都未取?”
小白道:“想等你回来取!”
我仔细打量着小家伙,沉思许久,方信心满满地道:“故乡之地,乃北海,有浓烟暗雨,又有穆穆清寒朗朗明月,不若……”
“便唤浓雨!”
小白轻咦了声。
我试探道:“那穆穆如何?”
小白眉目一抖,手指紧了紧。
“那只剩最后一个,朗朗!”我双手一拍,肯定道:“就唤朗朗!”
小白咽咽口水,与我商量道:“不若第一个名字取谐音,浓烟的浓改作弄错的弄字,雨水的雨改作玉石的玉字,唤弄玉可好?”
“清水关山月,携玉弄风声。弄玉,好名字!”我由衷道:“甚好!”
“熟不知,是命运错弄,玉身而立时,一眼,便风起浪涌,再难平息!”
这句话,小白说的声音极低,但我,到底是听见了的!
@我是凉木汐,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如果你有故事,就坐下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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