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

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盛夏，硕大的太阳悬在头顶，田里的麦子早已熟透，金黄金黄的。从田埂南边吹来的一阵风，麦子的香味夹杂着青草的涩味，一下子窜进鼻子。

刚准备打喷嚏的时候，前面传来小美的声音。

“快来呀，快来呀，好多……好大的……”

别看小美是个女娃，比我跑的还快哩，平时就爱大惊小怪，这一次肯定也不例外。

我也不着急，慢慢踱步过去。走到河边的芦苇荡，穿过大片翠绿的芦苇丛，就来到河边了。

“喂~快过来，快~过~来”

我还琢磨着这野妞在哪呢，东边就传来她的声音。阳光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刺眼的很，我只好眯着眼睛去寻她。

因为好些日子没下雨了，府河四周干涸了不少，留下一圈干河床，平日里府河的水很深，村里的大人从不让我们来这边玩。上一次刚在府河边上洗脚被老妈瞅见，就挨了一顿揍。这些日子因为干旱，村里的大人才敢放我们过来玩耍。

府河干涸以后和地面有一段落差，我不敢直接往下跳，探着着脑袋猫着腰看了一下高度，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慢慢把屁股挪到府河岸边上，让脚腾空，最后转身用双手够着边上，整个人就慢慢地滑下去了。

脚落地的一瞬间，感觉凉凉的，软软的，很舒服，我试探了几步，发现不会陷到泥里，就撒着脚丫跑过去寻那野妞了。等我慢慢靠近后才发现，小美旁边躺着一条金黄色的大鱼，估摸着个头比我们还大，一身金黄的鳞片在太阳照射下分外刺眼。大鱼前半部分身体浸在水里，后半部分在岸上，在阳光的暴晒下，身上有一些地方的鳞片已经焦了，虽偶尔拍打两下尾巴，但也显得十分无力。

“你终于来了，可把我急坏了，来搭把手，我们送鱼儿到河里去。”

“好嘞，可是，可是……这么大的鱼，我们俩推得动吗？”

“我刚才一个人已经推了半天了，你来帮忙，慢慢推，最后肯定能行！”

随即我们就开始了拯救大鱼的行动。我挽起袖子和裤管，蹲下就开始帮忙推，无奈鱼的个太大，推了半天才往水里去了几厘米。

我们俩一个劲地推，溅了满身的泥，再加出汗，一边使劲推，一边抹汗，此时脸上早已黑黢黢的了，看到彼此的小黑脸，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但马上就笑不起来了，因为大鱼已经开始不怎么动了，半天才会慢慢抬起鱼尾，然后慢慢地放下去。

“这样下去鱼儿会死的，你平时最会读书了，想想办法救救鱼儿吧。”小美朝着我说到，说着说着就开始哇哇地哭起来。

“莫哭，莫哭，你去找你爷爷，他是大人，又会打鱼，他力气比我们大。我留在这看着。”

小美的爷爷姓刘，我们村的大人都叫他老刘，老刘虽是个外来户，但平地里也算厚道能干，农闲的时候会打打鱼补贴家用。

“好，你一定要照顾好鱼儿，我马上就回……来。”话还没说完，这野丫头已经撒腿往回跑了。

其实我也没什么辙，只好用手捧着水过来撒在鱼儿身上，希望它别那么快干死。正当我第二次去捧水的时候，河上隐约能看到有一只船，看到有人仿佛看到了希望，我把手放在额头上，眯着眼睛去看，慢慢地认出那人，是小美她爷爷。

“救命啊，快划呀，我是小凡。”

“别急，别急，我马上就……”虽然隔得有些远，但也能听到老刘在向我喊话。过了不一会，老刘就把船划过来了。迅速将船靠岸，船桨胡乱扔在船上，就跳下船来，跑来我这了。

“我还以为有人淹死了呢，原来只是一条鱼，害我差点把腰闪咯。”小美的爷爷非常不屑地说道。

“鱼儿快干死了，救救它吧。”

老刘看见这条金鱼已经挪不开眼了，哪还顾得上理我，于是把我撇在一边，蹲下身子观察起鱼儿来。

“这鱼个头真不小，还是全身金黄，老子打了一辈子鱼，这么大的金鱼也是头一次见哩，拖到城里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老刘摸着秃顶咧嘴笑起来。

“不可以，不可以卖掉鱼儿。”听到老刘非但不想救鱼儿还想把它卖掉，我也急了，迅速跑到他面前，拦在中间，双臂伸直朝后护着鱼儿。

“你这小屁孩懂什么，滚远点”，老刘一把推开我，就要去抢鱼。

我一下就被推倒了，脸直接盖到泥里，摔了个狗啃泥。我心里很委屈，但是没哭，起来就去抓他的衣服。

“喂，爷爷、小凡，我来了！”听到小美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她已经下了河床朝我们这边跑来。我一个小孩，自然拦不住大人，等她跑来的时候，她爷爷已经抱起金鱼往船上走了，因为鱼儿快死了，没有丝毫的挣扎，抱起来一点都不费劲，要是平日里，这么大的鱼，几个青年小伙都不一定降得住它。

“爷爷，鱼儿快干死了，你抱船上去干嘛？”小美一脸疑惑的样子。

“拖城里去卖钱给你交学费”

“不要，我不上学，爷爷把鱼儿放了。”

“你们这俩娃真是不懂事。”老刘头也不回的往船边走。

就在这个时候，天色突然大变，斗大的太阳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黑压压的乌云迅速爬满天空。紧接着，开始刮起大风，河边的芦苇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随着一阵轰鸣的雷声，下起暴雨，我们全身上下被淋了个透。

“妞，落大雨了，快来，我载你回家。”

“你不放了鱼儿，我们就不走。”

“对，我们就在这被雨淋死，被水淹死也不回去。”

“你们这俩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这事由不得你们”老刘说着说着，就把鱼扔地上，要来捉我们俩，虽然我们力气没她爷爷大，但是想撵上我们可没那么容易。眼看着雨越下越大，雷声混杂着风声，着实吓人。河水也渐渐地涨起来了。兜了一圈，老刘发现追不过我们，停下来大口喘气。

趁老刘撑腰休息的时候，我们俩互相瞟了一眼，然后同时快速地跑到鱼儿旁边，弯下腰，四只手一起把鱼儿往河里推，因为下雨涨水的缘故，鱼儿慢慢有了活气儿，我们边推它自己边游，等老刘缓过神来过来寻鱼的时候，鱼儿已经游到河里了。

“鱼呢，我的鱼呢 ？”老刘四处看四处瞅，也没有找见，我们俩相视一笑。

“游水里去啦，你抓不着啦，不用上学啦，哈哈哈”

“哎，到嘴的鸭子飞咯！”

“不是鱼吗，哪来的鸭子？”

“别跟老子贫嘴了，先去船上避雨，回去再收拾你们！”

我们俩顺着船板翻上船，此时已经累得腿发软，还好大雨把身上的泥巴冲干净了，倒也清爽不少。后来雨也慢慢停了，风也变小了。老刘在一旁撑船，嘴里捣鼓着收拾我们的狠话。我们俩也没劲搭理他，躺在半湿半干的草垫上慢慢睡着了。

“来，醒一醒，来，醒一醒，换票了啊，马上到武汉了。”火车上的乘务大叔一声叫唤，我从梦中醒过来。翻过身来，撩开被子，从枕头底下摸到眼镜带上，扒开窗帘，发现天还没亮。一看手机才五点多。七点多才到武汉啊喂？！提前两小时叫醒是个什么鬼啊？伴着隆隆的火车声和火车摇晃的“摇篮感”，看着窗外朦胧的景色，不知不觉间，我再一次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