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不断的向前走是无法背离的使命。一条单行线上，每个点的故事都是一个瞬间，在某一时刻会突然发现，正在发生的只是一种重复，隐秘记忆里的影像在不断的轮回。不经意间的定格，感情会像洪水一样席卷一切，只是线上的行人，无法停歇。

      又要出差，在走之前，特意留下半天的时间陪女儿，在她的纠缠和放肆里积攒不舍。拉着她的手或抱着她，总是期盼不要在她的眼睛里发现难过的情绪。前一夜跟她说，我一个月后回来，看她嘟着的嘴和神伤的表情，内心无尽酸楚。当她抱我脖子的双手越来越紧，嘴里反复念叨着“爸爸，想！想爸爸”的时候，内心怎一个百感交集可以形容。她还未理解何为思念和牵挂，只是爸爸不在身边，她一定觉的少了什么。她不在爸爸的身边，我少的何止一点。要玩手机，想看电视，要好吃的，统统不忍拒绝，七尺男儿真就遇到了对手。买一条鱼，称半斤虾，抱着她给她做菜，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是莫大的满足。看着眼前一堆虾壳，才发现剥虾也能成为一种乐趣。

      父亲在餐桌对面抿着酒，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和女儿，满眼温柔，我的行为在他的心里会有怎样的感受。

      碗筷被收拾进水槽，父亲在餐厅里面坐着看我洗碗。我的动作熟练，油污随着流水画着曲线，余光里父亲的眼神笃定。在许久以前，他应该也为我做过一桌子的菜，看我狼吞虎咽，然后也是一心的满足，只是他该没想象过现在的画面。父亲脸上泛起了微笑。“爸爸，你在干吗？”女儿忽然跑过来抱着我的腿，低头看着眼前的精灵，心都化了，转身望向父亲，他转过头，脸上的笑有些羞涩。

      到了午觉的时间，她赖在我的怀里不下来，我轻拍着假装不去看她。她闭上眼睛，脸上带着鬼祟的笑，我稍偏过头，又快速转回来，一个眯缝眼睛偷看爸爸的鬼丫头被抓个正着。害羞的丫头使劲往我的怀里钻，藏不住的快乐只能溢出来，笑声在房间里面弥漫。父亲也过来凑热闹，开心的笑声一波接着一波。“爸爸，想！”在如此开心的时候，女儿又冒出这句扎心的话，我把她抱紧一些。睡意让她的眼睛朦胧，睫毛上似带雨露，她是真舍不得爸爸，我也是真舍不得她。把她放在床上，抱着我的手不愿松开，我斜靠着床头继续轻轻的拍着，让她睡熟。看着怀里的女儿，仿佛听到屋外父亲的叹息，记忆的影像里并没有太多对父亲出门的不舍，但是相信此刻我的心情，他懂。

      慢慢的睡熟了，我拿出手机，跟女儿合拍了一张照片：里面的男子双目有神，黝黑的面庞上都是坚毅；里面的女孩恬静温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父亲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看着我们，面无表情，我却满脸羞涩。不知道爷爷有没有这样看过他，他当时会不会感到羞涩。

      把女儿放平，调好空调温度，盖好毯子，拉上窗帘，悄悄的走出房间。女儿睡的很香。

      父亲拿过行李，叮嘱着。我坐在沙发上冲着他笑，被笑的莫名其妙的父亲提醒莫耽误了车程。“还有一个小时呢”，我不急不慢，他明白，如果能在家多呆一秒，便会再多待一分。以前总会在寒冬或者酷暑的深夜被父亲吵醒，那时老埋怨他为何不能选择在白天回来，即使晚一天又有何妨，此刻似乎可以体会他在回家路上焦灼的心。

      我检查着行李，出差的时间不短，但是也无需带太多东西，一件件的检查无非是拖延时间。时间所剩无几，我推开房间的门，女儿睡的真香，忍不住又拿出手机再拍一张。“好了，走吧，别耽误事”，父亲催着，我笑着看着父亲，他躲开了我的眼神。我背着包，走出门，跟到门口的父亲，看着我等电梯。我想象着父亲的表情，没有回头看他，以前都是我倚在门口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经年之后的角色转换，他的心里会怎么想？电梯来了，我学着他的样子，没有回头，内心澎湃不已。

      生活，正像这火车一样奔流向前，只是再没折返的可能。

      晚上到达目的地，迫不及待的打回电话。询问女儿几点起床，起来后有没有很失落，有没有到处找爸爸。父亲急速的向我描述着女儿醒来后的样子，不漏掉任何细节。握着电话的我体会着父亲的心思，他在安抚我，他懂我此刻的心情。女儿吵着要接电话，声音一轮高过一轮，接过电话的第一句便是“爸爸，想！想爸爸”，我就只顾着喊她的名字。通话过后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无法想象彼时的父亲长年在外，思念我们时是如何度过。

      女儿和我，我和父亲，在各自的生命直线上行走，轨迹不尽相同，却可能演绎的都是同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