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仕铭蹬了一下脚，摁在了电视机上。他睡在棺材里，准确说，是睡在棺材一样的房间里，说得好听一点，这叫胶囊公寓。这里很狭隘，他的腿都不能完全伸直。
樊仕铭一点一点挪动身子，小心翼翼出了房间。猫身关上门，来到附近的公共卫生间，刮了胡子后，回去放好剃须刀，锁门。他准备出门吃个早餐。
在街边买了个面包，樊仕铭三两下啃完，来到了他的工作单位，一家餐厅的后厨，帮人做饭。今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因为是发工资的日子。
一拿到工资，樊仕铭就算存够了最后一笔钱。樊仕铭已经不再年轻，他今年四十岁了，原本在亲戚家里寄居，但自从亲戚去世后，亲戚的儿女回来要回房子，他就一直住在胶囊公寓里。
现在他终于存够了一套房子所需的首付。他对附近各个小区的房价都烂熟于心，因为他常常在房产中介前徘徊，时间长了这里的的每个员工都认识他了，只不过大家都知道他买不起房，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过来和他说话。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存够了买房子所需要的钱，虽然只是首付，但那也足够了。他的存款不仅足够交首付，甚至还能剩下一部分来装修新房。
樊仕铭来到房产中介前，看着满玻璃的广告，不由自主热泪盈眶，红了眼圈。路过的人看到这个中年人这样，还以为他是被高房价逼得情绪崩溃，都稍稍避开了他。几个买菜经过的阿姨还感慨：“房价已经二十年没跌过了，还好我们来得早... 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樊仕铭听见了路人的议论，但他也懒得多想了。今天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他不想被一些闲人扰乱了心情。他抽出纸巾，擤了擤鼻涕，扔掉后才想起来自己眼眶还是湿的，他又用袖口擦了擦眼泪。
樊仕铭对着房产中介的玻璃墙，又精心整理了自己的仪容仪表，这才放心踏进门。
“我要看房。”
房产中介们愕然望着他，半晌才有人说话：“呃，好啊，你想看什么户型的？”
说话的这个房产中介，原来和樊仕铭打过几次招呼，不过在知道樊仕铭没钱后，就没再和他交流了。现在樊仕铭要来买房，他不由得有些尴尬，不过他不说，也实在也没人合适说了，因为这里就他和樊仕铭最熟。
房产中介和樊仕铭简单交流后，就带樊仕铭看了几个单位。樊仕铭最后综合各方面考虑，很快选中了一套自己心仪的房子。后续的事情乏善可陈，无非就是到处跑，准备交钱。
樊仕铭买到房子后，用剩下的钱进行装修和置办家具。之前的生活用品，基本上能扔的都扔了，反正他以前睡的地方，本来也放不下多少东西。新买的家具也没花多少钱，因为新房子总共也就六十平米左右。
将一切弄好，樊仕铭终于觉得自己是这个城市的人了。樊仕铭在新房里的第一天，兴奋得睡不着觉，反反复复在床上打滚，幸好明天是周末，樊仕铭不用上班。
第二天起床，樊仕铭精心打扮了自己，在不足五平米的卫生间内洗漱，刮了胡子，抹了发胶，还用牙线剔了牙，喷了香水，这才走出门。
虽然房子仍然要交月供，但每月一两千的额度他还是可以承受。他的工资交完月供外，还能有部分闲钱，每个月能让他看两三场电影，偶尔还能吃顿好的。他过年的时候也回老家，他感觉大城市和老家县城在物价上并没有太大差异，问题就出在房价上，然而房子的问题现在已经解决了，他一瞬间觉得轻松了很多。
樊仕铭走到大街上，到电影院看了部电影。这是一部科幻片，看完后他抽出手机，在豆瓣上标记评分，评完后，刚好路过房产中介，见到一对青年情侣正在看房产广告。他嘴角一撇，冷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情侣中的那个女生似乎比较敏感，注意到了樊仕铭，冷冷地盯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嘴里嘀咕着什么。樊仕铭心情大好，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微笑。他像漫步在云端一样，走回了家。
日子没过多久，樊仕铭买房的喜悦就被冲淡了，因为生活还得照旧。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自己可以有自己的厨房做饭，睡觉的时候有空间翻身了。樊仕铭感觉自己终于活成了个人样。
樊仕铭还攒钱买了新电脑，似乎自从有房子后，所有的东西一下子都便宜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他仍然有上城市论坛的习惯，以前只是为了看房价，现在见到论坛里的用户自称是这个城市的人，聊这个城市的文化底蕴，樊仕铭却不由自主升起了一股自豪感和认同感。
樊仕铭当然也留意到，不是所有的人都在夸这个城市，也有人在骂，主要还是骂房价。房价仍然居高不下，水涨船高。每次新闻说房价要跌，总是十几块十几块的跌，但是一涨就是几千几万的涨。
樊仕铭见到有人骂房价，回想起自己当时租的那个胶囊公寓，以及自己一眼望不到头的房贷，一时间悲从中来，点赞，跟帖表示同意。
“呃，房价本来就是一个地方发展水平的体现，你买不起，不知道回老家买？又没人拿枪指着你的头，逼你在这买房。你又想享受高水平的城市便利，又不想努力赚钱，哪有那么好的事给你啊？”
这个帖子下，许多人跟帖反驳，有人直接破口大骂。樊仕铭看到后，心里升起了一股无名火，也跟帖反驳他，这楼主被骂得也生气了，一个人和几十个人对骂，两边似乎都有道理。
樊仕铭气愤地敲出一行字：“现在这房价这他妈的是努力能解决的吗？你瞎了？不认识数字？？？”
樊仕铭的回帖得到了许多的赞，也有人跟帖支持他。但他心中的火气已经发泄出来了，就不想再参与争斗了，退出了页面。
在网上看着是很生气，但关掉电脑，几分钟后就没事了，樊仕铭也觉得奇怪。但他来不及多想，他还接了一份兼职。
日子像流水一样过着，樊仕铭的生活没有太大波澜，基本上每天睁开眼睛就是上班，下班回来就该睡觉了。樊仕铭在休息日会看新闻，房价还是在涨，已经到了夸张的地步，城市论坛的戾气也重了很多。
樊仕铭知道在网上吵架会让自己生气，有些人的话看过就算了，没必要费时间费力气去和他吵。但他见到一些趾高气扬的话，尤其是一些城市本地人的言论，他还是忍不住反驳。
这天，有人发帖说：“我们再不发出自己的声音，这个社会都要疯了！朋友们要是愿意的，就和我们一起，让政府听到我们的声音。我们不能让这些地产寡头再吸我们的血了！”
这个帖子很快被顶到了论坛顶部，迅速抢占了论坛首页。有人回帖问在哪里集合，楼主说了个地址。樊仕铭惊讶地发现，居然就在自己家附近。樊仕铭看回帖看得热血沸腾，也想出门。
按照帖子里约定好的时间，樊仕铭到了地方，那是附近的一个市民公园。樊仕铭远远看到，已经有十几个人聚在公园里，部分人还穿着颜色差不多的衣服。公园里的保安只当是企业组织的体育活动，也没有太在意。樊仕铭过去，用论坛里特有的语言和他们打了招呼，彼此互相认识了一下。
当樊仕铭说到自己其实有房，只是仍然看不惯高房价时，一些没房子的人纷纷赞扬樊仕铭，说他为底层老百姓着想。樊仕铭忙说，什么穷人，我自己也是穷人，我们都一样。一群人聊得热火朝天，熟络了起来。
又三三两两来了一些人，很快大家能来的基本都来了。发帖者一眼就能认出来，他气质和其他人明显不同。很巧合的是，他本人就姓房。他笑称，自己五百年前和成龙是一家人。他还很年轻，看起来不超过二十五岁，论坛的人都顺口叫他小房。
樊仕铭称赞小房：“年轻人血气方刚，知道发出自己的声音，真是一件好事。”
樊仕铭跟着小房，大家顺着早就在论坛公布过的路线走。他们还准备了小横幅和小喇叭，在公园没拿出来，走到路上大家才用上这些东西。旁边的路人见到他们，都觉得新奇，但这天是难得的周末，大家都有自己的节假日安排，也顾不得这帮拉着横幅、喊着奇怪口号的人。
当然，这都是些穿着时髦的人。还有一些穿着朴素的路人，就加入了小房的队伍，原本只有十几个人的小队伍，走着走着人越来越多，本来小队的人衣服颜色大体都差不多，这时服装色彩也越来越庞杂。
队伍的口号简单易学，新加入的人也很快学会了，大家跟着小房，向市政府的方向走去。
来到一个红绿灯前，小房停了下来，身后庞大的队伍也停了下来，不知道小房要做什么。小房转身，拿过喇叭对着身后的人说：“论坛的朋友们，还有新加入的朋友们，我们是合理表达诉求，不是来扰乱社会秩序的，我希望大家遵守规则，像我现在这样，见到红灯都要停下来，绿灯再走，大家能不能做到？”
队伍惊人地异口同声：“能！”
附近的路人都吓了一跳。小房说：“好的，能，我们就继续走，大家继续保持。”
小房的队伍实在太显眼，没多久就吸引了记者。樊仕铭大开眼界，原来记者来得这么快。记者跟着小房走，一直找机会问小房话，小房委婉地拒绝记者，说现在他们还有要紧事要办，如果在路边停太久，可能会影响到市民的出行秩序，那样不好。
记者不依不饶，一路跟着小房，小房见他不扰乱队伍，也就由得他跟着。这时前面路口有两辆车堵在一起，久久不动，小房眉头一皱，示意大家停下后，小跑到前面去看了看，回来说：“前面的车子追尾了，不过已经快搞定了，大家稍微等五分钟，稍安勿躁。”
追尾地点已经非常接近市政府了，大家都很默契地停了下来，和周围人交头接耳聊天。记者趁机问小房问题，小房这时也悉数回答。很快，越来越多的记者赶到，小房实在疲于应对，就不再说话。
车祸处理完毕后，小房又示意队伍继续走，冗长的队伍慢慢来到市政府门前，政府附近的防暴警察过来拦住小房，向小房问话。
小房和警察说了几句话后，警察显得有些为难，他用对讲机和同事沟通，把同事叫了过来。同事一眼看见了小房旁边的几个记者，没有理会，而是和小房又聊了一会。
樊仕铭不知道的是，他们的队伍在网上已经被铺天盖地的转发了几十万次。走在队伍前面的他和小房首当其冲，他们的脸已经出现在了这城市几百万居民的眼里。
政府的领导出来了，他和小房聊了聊，记者适时地上前采访领导，几个军警护在了领导身前。领导微笑道：“市民们的诉求，我们已经了解了。其实啊，我们市里最近一直在忙这个事情，前几天开会，我们还说到房地产的问题。大家请放心，会议上已经决定了，市里会尽快出台新政策，确保市民朋友们有良好的居住和就业环境！”
小房的队伍爆发出一阵欢呼，樊仕铭拍了拍小房的肩膀，对小房竖起了大拇指。这个曾经在大学里担任学生会干部的精英，此时反而有点害羞了，忙谦虚道：“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来做这个事情，我只是刚好到了这个位置而已。”
没多久，大家就四散了。晚上吃晚饭时，樊仕铭在新闻上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小房的采访，看到了领导的发言，一时之间有点恍惚，没想到自己也阴差阳错成了新闻人物。
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樊仕铭并没有因为上电视就发财了。他明天还要上班，打完两局游戏，他就洗漱睡觉了。
自从小房他们上了电视后，除了城市论坛外，各大主流网络社区也开启了关于房价的讨论，更有不少社会学家出来发言和分析，在世界范围内寻找类似的先例。小房也因此声名大噪，成为了微博上的红人。
不过这些网络舆论和樊仕铭关系不大，樊仕铭平时上的是比较过时的论坛，而不是新型的网络社区，他甚至都不太能熟练使用智能手机。时间仍旧不紧不慢地流逝。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政府真的颁布了新的政策。由政府推出公租房计划，租金只有市面同面积房子均价的十分之一。这批公租房其实从五年前就着手准备了，只不过民间一直没有什么消息。
一时间，大量的人才尝试申请政府公租房，房产中介变得冷冷清清。这变化连樊仕铭都能感受到，他经过他看房的那家中介时，那个地方里已经基本没员工了，员工们穿着西装，走上了大街拦着路人卖房子。之前卖房给樊仕铭的那个中介，这时在烈日下晒得满头大汗。
樊仕铭心想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想来政府的公租房应该不比这些中介卖的差吧。要是自己现在还没买房，会去申请公租房么？也许会，但公租房只是一时的缓冲，他还是会存钱买房的，毕竟租来的房子始终没有安全感，买来的房子才是自己的。
又过了一个月左右，樊仕铭在家看新闻，报道说房价已经彻底跌破了十年来的最低值，这都得益于政府新颁布的公租房政策。樊仕铭打开城市论坛，见到的发言大多数是理性和善的，和曾经的一片戾气完全不是一回事。樊仕铭由衷地感到高兴。
因为足足准备了五年，所以政府的公租房房源十分充足，在申请时，流程也十分精简完善，给许多刚到城市的高端人才提供了栖身之所。一些海外媒体，也开始报导这项大获成功的政策。一位英文专栏作家声称，也许这一模式会为世界主要的高房价城市发展规划提供一个参考。
后来房价一路猛跌，完全刹不住车，直接跌到了二十年前的水平。当然不是指每平米价格比二十年前低，而是折算了居民人均购买力后得出的结论，简单说就是按人均收入，城市居民在工作六年后，就能全款买房了。樊仕铭啧啧赞叹，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这一幕。
樊仕铭吃完晚饭，出门散步，走了大半圈，再次经过了那家房产中介。很巧的是，樊仕铭又见到了那对情侣。樊仕铭无意间听到情侣的对话，他们和他住到了一个小区。
樊仕铭心想大家也算有缘，而且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就主动上前去和他们打了个招呼。那个女生见到樊仕铭时，表情变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笑脸。男生和樊仕铭聊起了一些热点话题，其中就包括那次请愿，樊仕铭提到自己也参与了。
情侣看樊仕铭眼光一下就变了，男生不停感谢：“多亏了你们，我自己是知道的，就是从你们那次开始，房价才回跌的，我买了房子，现在我们两个都准备结婚了。”
女生也一改对樊仕铭的恶意，两人对樊仕铭都热情了很多。樊仕铭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本来他还想解释是政府本来就制定了公租房政策，他们只是恰好在那个时间出来了而已，况且带头的主要也是小房，而不是他。
但那对情侣管不了那么多，只觉得樊仕铭做了件大好事。樊仕铭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诶，我不礼貌地问一下哈，你们别生气。你们首付是付了几成啊？”
男生：“啊？哦没事没事，没什么不能说的。五成啊，怎么了？我们供两年，能把剩下的五成给付了。说来真是要谢谢你们，以前我们是真的买不起，真买不起，干二十年都买不起...”
樊仕铭怅然若失，接下来怎么和男生谈话，怎么回到自己家都不记得了。
“五成？供两年？”樊仕铭自言自语。
明天还要上班，樊仕铭没空想太多，很快就睡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樊仕铭回到家，几乎每天都上城市论坛，关注着房价的动态。房价还是很低，就算涨也只是小幅波动，没有再涨得像之前一样疯狂。
但论坛里的风向开始变了。有人开始质疑，房价是不是太低了，理由列出了种种，还有人拿日本经济泡沫破裂做例子，说房价大跌，是社会经济崩盘的前兆。帖子下有很多回帖支持的。
樊仕铭当然知道，这些都不是重点。他樊仕铭存了二十年的钱，也只付了三成首付，接下来要供起码十五年，才能把房贷还完。现在的小年轻，毕业四五年就能全款买房了，凭什么？他樊仕铭辛辛苦苦奋斗小半辈子，就为了背一身债？
樊仕铭越想越气，不停刷着论坛，论坛里有不少人和他想的一样，樊仕铭一个个给他们点赞。后来樊仕铭自己也发帖，表达的也是类似的意思，同样得到许多点赞。再后来，就像命运的安排一样，又有人提出要请求政府调控房价。
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昨日重现，又是在公园聚集，又是带上标语，走设计好的路线，来到政府前表达诉求，接受采访。只不过这次为首的不是小房——他声名大噪后，出了书，在各大院校办了巡回讲座，现在已经移民海外了。
这次带头的是个中年人，队伍也主要以着装精致的中年人为主。樊仕铭仍然跟着他们。来到政府门前，政府领导又亲自出来接见这批人。这次面对记者，领导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镇定自若，他面色凝重说：“我们政府一定会综合各方面考量，出台更加完善的政策，市民朋友们先不要着急。”
队伍里大多都是中年人，听过不少领导发言，知道这已经算是给了说法了，也就不再缠着领导，各自回家去了。
樊仕铭回到家，心里仍然绷着一根弦，不知道政府会怎么定政策。想着想着，樊仕铭睡着了。
第二天下班回家，樊仕铭照常打开论坛，发现论坛已经被请求调控的一派占领，一眼望去所有的帖子都在论证高房价的好处。其中一条回帖让樊仕铭印象深刻：“大家放心，我们是社会的中流砥柱，上头不会不管我们的。”
樊仕铭点了个赞。又刷了一会，和人吵了会架后，樊仕铭就退出页面打游戏了。
樊仕铭忽然发现，自己除了上网和人吵架以外，其实并不能做什么。打开论坛，反而天天被这些言论气得够呛，这段时间的休息日，他连门都懒得出了，在网上和人吵一架，就过了一天。他知道是浪费时间，但他仍然忍不住和他们吵起来。
三个月过去了，再没有新的政策出来。论坛上有人说，公租房的申请流程变复杂了，而且流程推进也慢了很多。房价正在悄然回升。
在这期间，樊仕铭不停在各大新闻网站闲逛，连电视都顾不上看，反反复复刷着房地产相关的新闻。不过他吵架也吵麻木了，打开城市论坛也不再说话，只是点赞。
不久后，房价就回升到了大跌之前的水平，城市论坛沉寂了一段时间，很快又重新被请求让房价跌下来的一派占领。樊仕铭看着看着，忽然像触电一样，猛地关掉了论坛网页，随便打开了个视频网站，点开最热门的电视剧，不想再去管房价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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