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感染人数今天过万了，关于口罩的争论也越来越多地得到了主流媒体的关注。我是个做具体事情的人，所以喜欢关注事情的可行性。那么暂且把戴口罩有没有用这个话题放在一边，来看看一旦大量需要，加拿大可以从哪里搞到口罩。
第一个途径无非是生产，但是加拿大能够生产多少口罩呢？我没有找到具体的数字。跳出口罩本身，看看制造业作为一个整体在加拿大国民经济中的地位，就可以发现一些端倪。据官方统计数字，制造业只占加拿大GDP的一成，美国的这个数字是三分之一强，在中国更是占到40%以上。再看一下制造业的结构。汽车、航空航天、国防工业等几项重工业领域占据了加拿大制造业的半壁江山，而医疗用品制造则主要集中在高科技含量的创新产品。口罩像其他一切依靠规模效应来获取利润的行业一样，加拿大不占优势也极少涉足。因此，加拿大国内的口罩产能非常小。不仅如此，医院和抗疫一线医护人员亟需的N95口罩加拿大一条生产线也没有，生产能力为零。N95口罩生产大户3M虽然在加拿大设有工厂，但并不生产N95口罩。
第二个途径还是生产，但是需要由其他行业转产而来。疫情以来，我们已经听到不少转产救急的新闻。啤酒厂生产酒精消毒液，建材厂生产隔板用于将医院普通病房分隔为隔离病房，汽车配件厂生产呼吸机，做冰球器械的把生产头盔的资源用于生产医用面部防护板，等等。口罩也有，许多服装品牌都投身于此，比如加拿大最著名的羽绒服Canada Goose加拿大鹅就开始生产医生服、病号服和医用口罩。但是转产需要时间，普通口罩和外科口罩还好说，N95口罩需要特殊的原料和生产设备，已经与联邦政府达成合作协议的一家医疗设备生产商目前的计划是要到夏天才能开始投入N95口罩的生产。
第三个途径是翻箱倒柜。前几天美国爆出新闻，医疗工会在仓库里发现了几千万只被遗忘的N95口罩。加拿大也有类似的新闻，3月初疫情还没有引起普遍重视各级政府还没有开始采取大规模应对措施的时候，媒体翻出了一条三年前的审计报告。2003年非典之后，安省政府加强了战略储备，采购了5500万只N95口罩和其他医疗设备以应对将来可能发生的疫情，但2017年的审计发现其中超过80%已经过期。在正常情况下，过期的口罩当然不会给医院使用，因为其防护效果可能会不足，但在资源严重短缺的情况下用来应急也不是没有可能。除了政府战略储备，私营经济部门也纷纷解囊。太太在一家专营家装材料的零售商工作，她公司仓库里能找到的木工、油漆工用的N95口罩都翻出来捐赠给医院了，其他同行也一样。
第四个途径是自己做。随着最近戴口罩的呼声越来越高，一些老奶奶就把自家的缝纫机拿出来自制口罩了，还有人做了一大批送给亲友邻里、捐给养老院，等等。中国现在可能很少有人用家用缝纫机了，但北美不少家庭主妇仍然保留着做针线活的传统，喜欢自己制作一些小东西，尤其上了年纪的人和小城镇的居民。卖布料、针线和各种辅料的商店虽已经不多但也还能找到。这样的口罩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值得怀疑，但在不近距离接触传染源的情况下，总是聊胜于无吧。前段时间中国疫情严重的时候也买不到口罩，又有不戴口罩不让出门的规定。网上看到很多“花式”口罩的照片，比如有人把柚子皮用橡皮筋栓起来戴在嘴上，但似乎自制布艺口罩的人并不多。
第五，最靠谱的还得依靠进口。地广人稀的加拿大，产业结构从来就不走大而全的道路，也没法走，许多民生物资都依靠进口。前几天为了关闭边境，美加两国政府进行了好几天的协调，主要原因就是物流，离开了从美国来的大卡车，加拿大人连蔬菜水果都买不到。大量的口罩必须依靠进口。这两天，联邦政府不断跟各省政府商谈，敦促所有政府联合起来以一个加拿大“国家队”的名义出面采购，以便在医疗物资紧俏的国际市场上把谈判的砝码集中起来。据称，加拿大正在与多国供应商洽谈购买，当然其中最主要的是中国。过去几天已经有数百万只联邦政府协助采购的口罩抵达加拿大。但是也有杂音，据芝加哥一家媒体今天报道，加拿大采购的一批口罩被美国的进口商“截胡”。今天早上的直播中有记者询问特鲁多总理，特鲁多表示他很震惊，但还不清楚事情的原委，正在跟美国方面一起进行调查。
加拿大作为一个人口稀少的国家，在这样的大宗国际采购中自然应该集中资源才能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集中采购是显而易见的最优解。为什么联邦政府还需要跟各省政府商谈呢？这涉及到联邦与省政府之间职责的划分。加拿大的联邦政府与各省政府之间没有上下级关系，省政府只对本省选民负责，不受联邦政府节制，总理无权命令各省长做任何事，总理对各省长的任免、联邦政府对各省政府的政策也没有任何行政上或法律上的影响力。具体到行政事务，宪法对联邦和省政府的职责有明确规定。联邦政府的权力包括国防、外交、邮政、银行体系、刑事法律等，而医院、教育、监狱、婚姻、财产和民事权利等则是省政府的职责范围，两级政府之间划分得清清楚楚，相互不能越雷池半步。但在某些领域，宪法规定联邦和省共同承担责任，相互合作，各司其职。
医疗体系就是这样一个两级政府合作的领域。具体来讲，联邦政府的职责共有四项，包括设定全国统一的医疗体系标准，从联邦财政支出中按人头给省政府划拨部分医保经费，为军人、原住民、囚犯、难民等特殊群体提供医疗服务，以及对食品、药品、化妆品、化学品、农药等进行监管。而建设和管理医院、监管和雇佣医生护士等医疗卫生专业人员、为居民提供医疗服务，这都是省政府的事。还要提一句，虽然联邦政府会给省政府一部分财政支持，但医疗开支的大头是省政府从自己的财政收入中拿出来的。因此，为了保证穷省富省都能维持相当水平的医疗服务，联邦政府除了按居民人数给钱之外还按经济水平在各省之间进行一些调剂。
显然，买口罩补给前线医护人员是省政府的职责，联邦政府要是越俎代庖，不但留不下雪中送炭的美名，而且弄不好就会违宪。因此，面对口罩的大是大非问题，联邦政府只做了两件事，一是拿钱出来支持医疗用品制造商扩大产能、支持其他行业的制造商转产医疗用品，二是在各省政府之间扮演“中介”的角色，希望集中全国力量去跟国际口罩卖家谈个好价钱。
面对中国渐渐好转的疫情，国内一些人笑话其他国家有现成的“作业”都不会抄。其实，看看小小一个口罩的问题就知道这个题目是没有标准答案的，每个国家只能根据自己的情况写自己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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