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天的记忆,不会永远是那种无疾而终的故事。要么雪藏,让时间沉淀之后结晶;要么升华为家国情怀的人间大爱,爱本无罪。只是善良,如果不带锋芒,或许受伤害的依然会是满怀深情的人。诗人艾青曾在《我爱这土地》中说: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然后我死了,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是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这首诗的开头,突兀、新奇,有凝神沉思之感。诗中的“鸟”是泛指,是共名,它不像历代诗人所反复咏唱的杜鹃、鹧鸪那样,稍一点染,便具有一种天然的特殊的情味和意蕴,它是全靠作者在无所依傍的情况下作出新的艺术追求。再则,诗中特地亮出“嘶哑的喉咙”,也和古典诗词中栖枝的黄莺、啼血的杜鹃、冲天的白鹭等大异其趣,它纯粹是抗战初期悲壮的时代氛围对于作者的影响所致,同时也是这位“悲哀的诗人”(作者曾自称)所具有的特殊气质和个性的深情流露。

诗的首句集中展现了作者对土地的一片赤诚之爱。在个体生命的短暂、渺小与大地生命的博大、永恒之间,作者为了表达自己对土地最真挚、深沉的爱,把自己想像成“一只鸟”,永远不知疲倦地围绕着祖国大地飞翔。全诗表现出一种“忧郁”的感情特色,这种“忧郁”是对灾难深重的祖国爱得深沉的内在感情的自然流露,它源自民族的苦难,因而格外动人。这里有深刻的忧患意识,有博大的历史襟怀,有浓烈的爱国真情。这种忧郁表现在两点:其一,强烈的抒情色彩。这首诗可以说是作者的自白。作者采用了直接抒情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土地的感情。它像“誓词”一样严肃,又像“血”一样庄严,震撼人心。诗人用了四行象征性的诗句,来概括“我”的使命。这四句诗并没有具体所指,但它们扩大加深了使命的内涵。作者所深深爱着的这土地,正在经历着一场历史的大搏斗与大变革。人民在奋起,民族在觉醒,“无比温柔的黎明”已经可望了。作者作为一只鸟,就要为这一伟大的时代歌唱。其二,写实和象征交织。作者用写实和象征的手法描绘了一组鲜明的诗歌意象,分别赋予“大地”“河流”“风”“黎明”等意象不同的象征和暗示意味,充满了乐观色彩。

这首诗在抒情上不断地强化自己的感情,以便久久地拨动心弦。此诗偏以“假如”开头,这是第一层强化。谁不知道鸟声优美清脆,此诗偏以“嘶哑”相形容,这是第二层强化。光有这两层强化还不够,于是诗中接连出现了所歌唱的对象:土地、河流、风、黎明。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描写这些对象时达到了穷形尽相、淋漓酣畅的地步,充分体现了这位自由体诗人的艺术特色。写诗多半是忌用或少用“的”字的,因为“的”字一多,拖泥带水,冲淡了诗味。作者艾青则不然,他敢于用由一系列“的”字组成的长句来抒发缠绵而深沉的感情,喜欢在描写的对象前面加上大量形容词和修饰语,以展现对象的神采风貌,形成一种特殊的立体感和雕塑感,这是作者艾青的自由诗创作不同于其他自由诗创作者(如田间)的一个重要特色。

这首《我爱这土地》也不例外,且看诗人在“土地”“河流”“风”“黎明”这样的中心词语前面特意加上的“悲愤的”“激烈的”“温柔的”等许多修饰语,就窥见其中的奥秘了。以上所说的这些描摹土地、河流等景观的长句,可说是第三层强化。正当为作者不断的歌唱——顽强的生命力所折服所吸引时,诗篇却陡然来了一个大的转折,一个破折号之后突出“我死了”,腐烂在泥里,肥沃土地。于是,生前和死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而在这强烈的对比和反差中一以贯之的乃是“鸟”对土地的执著的爱,这便是生于斯、歌于斯、葬于斯,念兹在兹,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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