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浅浅
老大爷骑着一辆小三轮车，停在干净的水泥路边。三轮车安装着军绿色挡雨篷。
车头正对着垃圾桶，一个浅绿色，一个深绿色。浅绿色垃圾桶贴着天蓝色标签，写着“不可回收垃圾”，深绿色垃圾桶贴着玫红色标签，写着“可回收垃圾”。
垃圾桶后面是一个朝阳的农家小屋，平顶房，只有一层。屋后跟与水泥路之间有片空地，种着蚕豆、豌豆。
豌豆开着白花，像白蝴蝶。如果是真正的蝴蝶，就像这样叮在绿叶间休息，我可以抓住它。在一些儿童读物里，图画中抓蝴蝶的孩子通常高高举着一个网兜，表情很欢快。这样能不能抓住，我很怀疑。我觉得我用网兜肯定抓不住。我就徒手抓，不需要借用任何工具。成功率极高。在这件事上，我有着微小的得意。
不是吹牛。
有天傍晚，我在散步。夏天的乡下，在田野行走，蝴蝶就在身边飞，在肩膀上边飞，在脚边飞，在前面不远几步飞，好像有意陪着你似的。那天我看到一只白蝴蝶，很小一只，就像一朵洁白的豌豆花。我眼看着它叮在麦田地头一棵高高的燕麦上，突然来了兴致，“看我给你们抓一只蝴蝶啊，都别出声。”
弯下腰，手指做成夹子状，以近乎静止的速度移动，连呼吸都屏住。当蝴蝶的翅膀在手指之间时，突然夹住，它就成了俘虏，连激烈挣扎都做不到。谁要都不给，担心会揉坏它娇嫩的翅膀。小时候不懂怜惜，抓住蝴蝶蜻蜓，能将翅膀玩破，也会将知了的翅膀掐去，使它无法飞行。满足的是短暂的欢愉，造成的却是致命的伤害。不会再做那样的事。
蝴蝶的爪子像细细的黑线，不停地蹬动。它一定很害怕吧。如果我是蝴蝶，我也会害怕。走了几步，在一片结满种子的油菜地边把它放了，“飞吧，还你自由。”
我的思想走了这么远，老大爷才把车子停好，他停车太慢了。又左看看，右看看，这才从座位上站起身，慢吞吞地走下来。
他下了主道，拐到小路上，走到平顶房前面去了。
小路也是水泥的，路边有几棵高大的白杨树，绿叶成荫，清晨的阳光在地面投下明亮柔和的光斑。一只橘猫躺在光斑里晒太阳、睡觉。我远远地看着那只猫好一会儿了，我就看它会卧到什么时候起来。没想到它一直不起来。寂静中，不知道哪里突然响起一两声鞭炮声，它抬起头望了望，又躺下了。后来，竟然又来了一只黑猫，斜卧在它旁边。
东边也是。开始有一只黄毛小狗在那里无所事事，我朝那边看的时候，它也总朝这边看。它看累了，就在道路中央躺直了睡觉。不久，来了一只黑狗，陪它一起躺着。有一个收破烂的大叔开着三轮车路过，两只小狗仍然一动不动。我正在想着：车子到跟前，看你们起不起来！
结果，温情的一幕发生了。大叔很自然地将车头一歪，从旁边过去了。大叔给它们让了道。两只狗仍然一动不动，睡得好安心。
小路上的猫不见了。出现了两个老人。一位是骑三轮的大爷，一位是平顶房的主人。平顶房主人戴着眼镜，听说他是教师，现在退休了。他看起来比骑三轮的大爷要年轻一些。他手里拿着一把锄头，好像刚在菜园里做过活，被喊出来的。
“咱们去集上洗澡去啊，我这有几张票。我给XXX打电话，问问他去不去。”骑三轮的大爷说话声音很响亮。
平顶房的主人说了两句什么话，回屋去了。
骑三轮的大爷慢吞吞地走回来，坐在三轮车上，开始打电话，“在家干嘛啊，咱几个去洗澡好不好，在家洗澡没人搓背，我这有三张票……哦，那你要是今天没时间，我就跟他先去了，下次再约你……”
平顶房主人骑着一辆旧电动车过来了。看到他来了，骑三轮的大爷什么也没说，开着三轮先在前面走了，很快就拐了弯。
平顶房主人才骑过蚕豆地，突然想到什么，“咦……”，他自主自语了一声，把车子就地停下，又折回屋去了。他也没喊骑三轮的大爷一声。
几分钟后，他出来了，手里提着一个不锈钢保温杯。他将保温杯挂在踏板上方，骑着车子慢悠悠地走了。骑三轮的大爷早就拐弯不见了。
我抬腕看了看表，七点多。大清早的去澡堂洗澡，真悠闲。好有趣的一对老朋友。
“咱这也有澡票啊，你想不想去洗？”
我笑着摇摇头。我要看那两只小狗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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