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灯光还算明亮,随着我们上楼的脚步而渐次明亮了,只是我俩孤独的身影更像夜游神,而不是两个上楼的大活人。
楼道里很安静,除了我们前前后后的脚步声没有其他声音,她的运动鞋摩擦出那种类似黄沙互相挤压的声音,我的皮鞋则制造了一种邦邦的声音,仿佛不断有石头落在水泥地上。
我们没有说话,萌萌细雨或许是不想说,或许是没有找到合适开口的话题,而我则是在内心思索着,我想我们到底该说点什么比较合适,在这样一个夜色沉沉的夜晚,户外的星光或者月光都照不进来,只有一盏又一盏的路灯,而我们又是孤男寡女的情况,我该主动对她说点什么比较合适。想了两三层楼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的理由,最终只能闭紧嘴巴,看着一级又一级台阶往后退,我们渐渐往上的脚步一步一步往上登。
“你怎么不说话,糗毅?”萌萌细雨忽然轻拍一下我的肩膀,说,仿佛是从背后认出来一个许久不见的熟人慌忙走上前去打招呼。
我看着她,注视着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怎么了,貌似风平浪静的话语却给人一种静水流深的感觉,在我的心头激起了强烈的怪异感,仿佛我于她是陌生人,她于我也是陌生人。
“怎么不说话?”萌萌细雨摸摸自己的脸蛋,说:“看我干嘛?”在她手掌没有遮挡住的部分,我看到了一抹红晕,就像小孩子想用手挡住自己拙劣的画作,但还是被眼尖的大人看到了部分一样。
我摇摇头,然后补充了一下自己的意思,“没什么。”
“没什么你还看,我又不是你的梦中情人,这般看我为何?”萌萌细雨说,忍不住笑了,牙齿也露了出来,笑容很甜美,尤其是嘴唇的弧线,而脸上的潮红更加明显,仿佛涨潮的红色海水。
“只是觉得你好看,想多看看。”我说,愣头愣脑的,说话几乎没有过脑子,心底想说什么就表达了出来,我也是听到自己说的话以后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后知后觉。
“只有这个时候才好看吗?”说着萌萌细雨站住了脚步,我俩近在咫尺,她注视着我眼神里细微的变化,而我的脖颈可以感受到她强烈如潮水的呼吸。她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说:“怎么还出神了??”
“没有,”我使劲甩甩脑袋,说:“我只是想多看你一会儿。”
“仅仅是多看一会儿这么简单吗?”萌萌细雨说着坏笑了,但依然是单纯的简单的坏笑,不像我在雷风脸上看到过的那种,完全不是一类人。
“没有了,只想看看,看看而已,不会太久。”我说,说完感到脸蛋一阵发烫,几秒钟不到的时间我感觉整张脸火在烧似的。
“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糗毅?”萌萌细雨学着韩剧里演员的动作扮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双手托着下巴摇晃着脑袋,见我没什么明显反应,慌慌张张把手放下来,接着刚刚的话说:“哑巴吗?”
“没有,看看而已,想继续看着你这样,想看看而已。”我说,深深凝望她的眼眸,不是言情剧里那样凝望对方就希望对方有所反应,心跳加速了或者神色紧张了,我不希望这些,我只是喜欢看着她,看着她觉得一切都好。
可我们认识还没一百天,也没细算过认识多少天了,从天桥躲雨那天算起,到那一夜我送她回家,是我们认识的第几天,不会是一个司空见惯的数字,不是第八十八天,不是地四十四天,我甚至都觉得在这不到一百天的时间里,也不大可能是一个质数,因为我们在一起本身就是偶数,但究竟是第几天我也想不起来了,也没花心思费脑筋去细算,我心底只确定一点,我们在一起很多很多天了。
“我的瞳仁是黑色的,糗毅。”萌萌细雨说,忽然一本正经,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知道。”我点点头,说:“我看到了。”
“知道这叫什么吗?”萌萌细雨指着自己的眼珠子说,看那神情仿佛要用手指给自己的眼睛动一个小手术,可我也不确定她到底要干什么,只是这个动作一做出来顿时让我心头一阵恐慌,不知道她要干嘛。
“黑眼仁呗。”我故作轻松回答,嘴角一弯还笑了出来。
“这叫童子眼啊,傻瓜。”萌萌细雨狠狠给我肩膀一巴掌,见我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忽然昂起头,凝望我眼眸的深深处,勾着手指捋了捋我额头上的头发,说:“怎么了,呆瓜?”
“我好想看着你,我好像看着你一直这样,我好想看着你一直这样直到永远。”我说,说完目光往下一落,看着地上灰色的混凝土,干干净净却不给人一种雅致的感觉,萌萌细雨颜色鲜艳但一点不花哨的运动鞋也在我视野正中央,长叹一声,抬起头来,对视着她的眼神,说:“你真好。”
“我本来就挺好的呀。”萌萌细雨说,尴尬一笑,没有深刻理解我话语里的意思,她当真以为我只是觉得她人好而已。
“看着你,”我说,停了下来,话到半截忽然不想说了,但话已经说出去一半,不说完不合适,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把自己心底的想法掏出来,说:“看着你,就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怎么,你在家里经常遭遇家庭暴力吗??”不知为什么,萌萌细雨在这方面的反应神速,一个没有结婚还没有自己第一个正式男朋友的女生却像一个婚恋专家那样老道,任何关于结婚或者谈恋爱或者情侣的事情,她不用思考不用过脑子就能立马想到,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发现她身上的这种事情了。
“我这样的体格,一个女人的拳打脚踢不算家暴,再说周亮亮从来没有对我拳打脚踢过。”我说,看了她半晌,木楞地,又说:“我们夫妻俩感情挺好,只是一年比一年沉默。”
“你们怎么了?”萌萌细雨脸上忽然出现一种小着急,分外明显,肌肉拧着皱着像核桃皮,只是语言上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她只是不喜欢说话了而已,或许……只是工作太累了,我要上班,她也要上班,虽然在一起生活,但我们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半个小时说不到一处去。”我说,想了想,又说:“我不想多说什么了。”
“你们俩到底怎么了,糗毅,从认识你开始我就觉得你是个心事很重的人,但你从来没有开诚布公地说过自己的心事,我好几次想当面问问的,可开不了口,最终只能闷在心底。”萌萌细雨说:“你和你老婆周亮亮,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看着你,真好,感觉这个世界还是有幸福存在的。”我说,而萌萌细雨只是呆愣地看着我,仿佛我的话语把她引向了另一个地方,甚至引向了另一个世界,我回到刚刚的话题:“能不说我和我老婆之间的事儿吗,不是什么好事,至少不全是好事。”
“你觉得你现在生活得不幸福吗?”萌萌细雨直接了当地问。
“平平淡淡才是真吧,我只有这么说了。”我说:“其实点点滴滴的幸福还是有的,不过不会如你想象中的那么多,一天一丁点吧,时间久了,经年累月还是有些积淀。”
“你上学的时候不像我这般吗,贪玩,好耍,成绩也不赖?”萌萌细雨说,一脸忧戚地看着我的眼神,只是看着并没有细细观察。
“我……上学的时候只是上学,不比你了,花样年华,灿烂韶光。”我说,没有任何预兆的前提下点了点头,说:“你的青春很美好,美好得不敢让人多羡慕,只能在一旁静静观望,观望你的青春也是一种幸福。”
“上学那会儿,你不出去和同学玩儿吗?”萌萌细雨问,脸色紧绷,仿佛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可紧锁着眉头还是问了出来。
“有是有,不是常事,打篮球啊或者就在城里找一座山登登山啊,再不然就是去动物园啊植物园啊博览会啊,看看,玩玩,耍耍,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我说,看了一眼头上的电灯,随着我和萌萌细雨不断冒出口的话语电灯一直没有熄灭,可那不算明亮的光芒照着夜色中两个孤独的人,恍然间觉得是一种陪伴,仿佛真如那橙色光芒一般温暖,其实稍加过心就觉得那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两个孤孤单单的人深更半夜说些没有意义的废话,不是讽刺又是什么?
“好些事情我还没干过呢,你居然说无聊了。”萌萌细雨摇摇头,又说:“看来你真的已经成年了,糗毅,成年了,你。”
“你也是成年人呐,”我说:“已经满了十八岁了,虽然你的学业还没有完成。”
“我成年了,依然享受未成年单纯的欢愉,而你,糗毅……你真的已经是成年人了。”萌萌细雨说,苦不堪言地笑笑,仿佛我与她都是两个饱经沧桑的老者在交流几十年以前的陈年往事一般。
“或许吧,时间不可逆,你还是孩子。”我说,吸了吸鼻子,又说:“你还有几年的美好享受,或许步入社会参加工作以后,你也会或多或少理解我这个工作多年的男人的内心,一点点,一缕缕,一些些罢了,我也不想你理解我多少,或者几分。”
“我觉得我现在就是理解你的。”萌萌细雨说,自信一笑,又说:“绝不言过其实,绝不是自卖自夸,我觉得我挺理解你的,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你经历的那些事情,我么之间也隔着许多年,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理解,你觉得我单纯,我还觉得你单纯呢。”
忍不住一笑,我想控制都控制不住了,我单纯??大白天说梦话呢还是酒精作用再一次说醉话了?不过这个想法我没有说出口,只是不约束自己地笑笑,能有多放肆就有多放肆。
从我有记忆以来,最早的记忆前沿到孩童时代,还没有一个人说过我单纯,记忆里所有储存的资料都没有这方面的证明。
不笑,又怎么?
“你毕竟还是孩子。”我只能这么说了。
“上楼吧,夜色太深了。”萌萌细雨指了指楼上。
我看了一眼楼道窗外,已经黑得不剩一点白,一阵又一阵的大风透过窗户吹进来,我和萌萌细雨的步伐继续往上一步一步迈。或许有些事情是老天爷的捉弄或者美其名曰安排,或许我只是一直忘不了萌萌细雨的存在,一切仿佛都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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