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不如你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一）

潇潇正在和客户谈合作的时候，九月的电话打了过来，不等潇潇反应，电话那头的九月大叫到：我遇见那个他了。

声音很大，潇潇怀疑全屋子的人都能听见。便匆匆把手机关了静音，把精力放在谈判中。

十天前九月去了西藏，在走之前告诉潇潇说：等我回来就结婚，遇不见真爱，就养个小孩吧。

在咖啡厅里，看到九月眉飞色舞的样子，禁不住有点心疼。这个年近三十还充满少女感的微笑的脸上，写满只有潇潇看见和看不见的悲伤。音乐响着，低低沉沉。

潇潇说去吧，去拉萨，去林芝，但是不要单独去珠峰，也不要去尼泊尔。每走一个地方，发个位置或写个平安给我。我还要参加你的婚礼，红包都准备好了呢，厚厚的一沓。 九月愉快地答应，两个人啜饮红茶，一个望着窗外，一个看着对方。

——九月？嗯，在呢！

——你觉得有真爱么？有，只是没有遇见？

——九月？你觉得你孤独么？

【不孤独，没有光亮，就没有影子，没有影子，就不会孤单。有影子的孤独，才是真正的孤独。】

潇潇不再问，也没跟着九月的思绪，拿起手机，想给九月美好的侧影拍个照片，却看到了手机日程提醒：今日，还房贷月供，交电费，去医院乳腺复查。

（二）

九月和朋友一起开了个工作室，九月从不缺少朋友，可九月的朋友潇潇只见过一两个，不出世又不入世的样子。九月日常画画，约朋友，搞摄影，听音乐，咖啡红酒满桌，生活看似充满品质感，月底一算帐，出多进少中一地鸡毛。

九月的工作室潇潇去过两次，一次是帮忙搬进打印机，另外次是搬出打印机。工作室位于一个高档社区中，居于楼层最顶，大大的落地玻璃窗，白色的帘幔，墙上画满了画。音乐很优伤性感，有点像沉思的九月。

九月光着脚丫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像悠闲的白蝴蝶。

她说，潇潇，你闭上眼睛，我能摘颗星星送给你。

潇潇怔怔地看着九月，竟然心生羡慕。想起五年前她和九月的相识，富有戏剧性，在这个大大的城市，一个丢了合同，一个丢了手机。被彼此捡到。九月腆着纯净的脸说，走一起吃个饭。潇潇摸摸空空的钱包，不好意思拒绝，说，行，等过几天发了工资，我请你。

（三）

潇潇送走客户，整理完文件，大大的办公室只剩她一个人，写字楼外霓虹闪烁，靠近玻璃窗下望，三十二上，层楼下的街道汽车川流不息，眯了眼睛，像前世流蹿的花火。

她踹掉了高跟鞋，脱去丝袜，散开长发，脱了外套，剩下一件黑色的针织短裙。冲了杯速溶咖啡，放了音乐，把旋椅移到窗前，调好舒适的角度，庸懒地躺了下去。

时钟指到晚上八点半，若是在拉萨，天还亮着，朝圣的人群还没停下喧嚣，

喧嚣怎么会停下来呢，就像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样。

潇潇拿了电话，有十二个未接，先生的一个，九月的十一个。

先回给先生，播了几次没有应答，又回给九月。

——九月，刚在忙。不方便回电话。

——我知道了，我们在大昭寺墙角边看猫，一会给你发一张它的照片，眼神很空灵的样子。

——嗯，我看看，下午你说遇见谁了？

——哈哈哈，一个等了很久的人，忽然出现在陌生的十字路口对着我乐。

——哦，那真是恭喜你，那你怎么办？随他一起闯荡江湖么？还回来结婚么？你怎么给陈诚说？他等你那么久？

——噢，潇潇，请你不要这个时候抛这些问题给我好么？生活已经够难过了，你不要那么多条条框框，把自己捆绑起来塞进去还要要求别人也这样好吗？你爱过么？你体验过是一见钟情的心跳么？你有想把自己剥光了打上蝴蝶结献给自己爱的人的冲动么？我爱他，睡了他就行，为什么非要和他结婚？这种爱经不起油盐酱醋茶的浸泡的，它是烟花，该怒放时怒放，该散场散场了。不要违背它的规律。

潇潇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九月滔滔不绝，忽然开心起来，她就是她自己，已不是需要操心的孩子。

——嗯，注意安全！

九月，注意安全！

（四）

潇潇的医院的结束出来，乳腺增生，一个不大不小的结块，建议手术。资询几个医院，对比，釆用微创或者传统。公司的假很难请，最低一周的时间，其间还要照顾三岁的女儿和那个已经很久不言语的先生。

犹记初见，他阳光灿烂的脸，那双眼睛能看到潇潇的心底去，他捧了一大束玫瑰，在那个街头，向她求婚：嫁给我好吗？那一刻，浪漫像一池春水，肆意流淌。

潇潇被那场景感动了，不仅仅是潇潇本人，还有那十字路口所有的人。

后来九月问潇潇：你爱他么？潇潇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他的求婚。

——他爱我就可以了。

——这对他不公平。

——这世上有公平的事情么？

这对所有人都不公平，尤其是对自己。可是这一生除了爱情还有很多东西，亲情，友情，责任和担当，即便是心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女孩，可现实中就是斩荆披棘的女战士，女汉子，像男人一样摸爬滚打，还要踩到男人的膝盖顺着男人的腰攀到男人一的肩膀上站起来才能生存。

因为她选择了他，一个深爱叔本华和尼釆的忧郁男人。

那是一个黑洞，有深深的吸引力，即便没有目的，也有未知的美丽，让好奇的人去靠近。

婚姻对于道德感强烈的人来讲，真是一个最完美的帮凶。无论她如何挣扎，无济于世，你所追求的他不认同，你所创造的他不需要，他需要的是和他一样的灵魂，你没有，却被同化和跌落。

要自救么？——潇潇问自己。

（五）

九月发来了两张照片，一张大昭寺的猫，一张高高大大的很挺拔的男人背影。

九月说，我要的灵魂伴侣一半是灵魂，一伴是身体。灵魂的悸动通过身体的交流传递才是唯一，我不要做天真的氧气女孩，也不做风尘女子，我只是我自己。

她说她得到了想要的完美，纵然只有二十四小时，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进入彼此的身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九月，这是我一直羡慕你的地方，敢爱敢恨的，只顾自己。

——是啊，这世间一个人永远不会有真正的灵魂共振，然尔也只有爱自己才是真的。人常常迷失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身心合一的纠缠，岂是口口声声说出的爱来弥补的？

遇见一个极为相似的人，如果想爱，就展示真实的自己，把对方当做一面镜子，从里到外的展示，美的丑的，你会发现，这就是一个自检的机会，他会因为你美的一面深情的爱上，也会因为你丑陋的一面而勇敢放弃。

你是他，他是你，他爱你的也是他最美的，他厌恶的也是他身上丑陋的。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孤独的，以一个完整的灵魂接纳自己，去爱他人。

爱他，一定要拥有，否则就放手。

（六）

分开四十五天后，九月游历了川藏滇，生机勃勃地回来，大包小包的带了一堆东西。

——潇潇，这是上好的藏红花，补血效果最好，一次少放，两三根即可，多了会流鼻血哟。

——潇潇，这是我专门挑的绿松石颈链，一模一样，你脖子长，绳子收短一点更好看。

——潇潇，这是小昭寺求来的平安附，挂在你车上，保佑你不丢东西不神游。

……

潇潇静静的出神地望着九月，捉住她纤细的双手，说，别这样，停下来，让我看看你好么？

九月不再说话，继而，忽然流下泪来，扑在潇潇怀里，哭的像个孩子，不能自已……

——潇潇，离开，我真的很难过。

——这些所有的东西都是他陪我一起挑选。

——你闻一闻我身上还有他的味道，像我这样洁癖的人，能一个星期不舍得洗澡……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勇敢，这样坚持三十多年，可以什么都看淡，偏偏这样的离别……

——潇潇，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嫉妒你，那么坚定那么理智以至于冷血无情，那么是非分明……

哦，亲爱的九月，要知道，每一个坚硬的外表都包裹着一个最柔软的灵魂，每一个最柔弱的外表也都有一颗刀枪的心。不要羡慕任何人，生而为人，随心随性。开心就笑难过就哭，本没有对于错。不要悔恨，不要强留。不要为了谁失去了自己。

你从这里出走的，最终还要回来。所有不真实和虚幻的东西，藏好放好。

春风十里不如爱你。

这个世界永不会因为什么乱了节奏。

一个月后的下午，公司董事会的汇报工作期间，九月发来信息：定婚了，未婚夫是陈诚，周六下午，老地方见。

潇潇笑着看了看四周，心里拂过春风，哭着笑着，无论这一刻是结束还是开始。

           2017＿7＿27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