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我排着队走在拥挤的黄泉路上，路边有条叫忘川的翻腾河，河里的水没过自愿跳下挣扎的多情人，据说要忍受千年的苦才会带着前生的记忆再去人间寻找念念不忘的藏镜人。这里的河没有阻挡的堤，河里的水永远不会泛滥摧毁宽阔没有尽头的黄泉路。

路的前头有条连接的奈何桥，桥头有个看不清模样的老妇人，大家都叫她孟婆，佝偻着身子取着忘川的水，一锅一锅熬着沸腾的汤。阎王对我们这些要投胎的人说，只有喝了孟婆的一碗汤，人间的门才能打开。

我登上孟婆持勺盛汤的高台，前头有块石头写着望乡，看一眼，前世断掉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又清晰了起来。孟婆说，想要的投胎的，放下身上的财物，喝完一碗我的汤，忘掉前世的所有，又会有一世的悲欢。痴情的胚子，就从望乡石上跳到忘川河里接受千年的轮回，熬过折磨的苦，再来投胎。

我是来讨要那碗汤的。我在人间尝过一株忘情的草，给我的人说，吃了它就会忘记该忘记的事，我听了他的话，吃下那株草，终于有了一个安然的觉。被刀子剜过的心，只剩下愈合的疤。后来，梦里又开始作祟，终于在一个春天的早晨偷走了睡眠。于是，一个人孤独的走了很远的路，来到孟婆这里想要喝一碗人间没有的汤。

我看着身前的人，一个个在望乡石上跳下忘川河里，泛不起一丝的涟漪。孟婆不住地叹气，我知道锅里的汤又要重新等到明天熬一次，今天生意不好。我捧着孟婆的汤，双手烫的通红。

孟婆说，汤要一口气喝完，才能忘掉一切。

我倚在桥头，看着这碗没有颜色的汤，碗底倒映着一张陌生的面容，我踟蹰了好久，心房又开始空落落的绞痛。索性闭上双眼，试探着小口小口的将汤水啜进口中。苦涩的味道像极了眼泪，拥堵在喉腔，难以下咽。用力的涌动喉头，忽然地如水银一般倾泻下来，在胃里翻腾，血液的味道开始上涌，大颗大颗的热汗滚动着掉进碗里。强忍着最后一丝气力，喝进了最后一滴，整个人瘫在桥上，摔破了孟婆的碗。

我缓缓地站了起来，踩过脚下盛开如血的彼岸花，准备迎接着下一世的轮转。送我的鬼差拦住我向前的脚步，我满脸惊愕，“没有心的，回不得人间。”我摸到右边的胸膛，空落落的皮肉下没有跳动的声音。我的心原来留在了上一世，再也没了下一世。

我望着忘川里死寂的水，纵身跳下，做一只孤魂的野鬼。我沉入河底，喝了孟婆的汤，渡不过千年的劫，只得化作河底的泥沙。奈何，奈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