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章 突进上海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再生一直信奉这句话。
在东北混了几年,钱没有挣到,胆子却大了。
赵小香怀孕在家,需要钱补身子;三哥复生需要用钱的地方更多,银行贷款要还,还要凑钱准备找廖经理赎回祖传勋章。父母一年比一年老,如果这几年还不赶紧孝敬,将来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任何事情,你要按理出牌,不一定就会赢。
复生暗忖:本来干不来涂料工程,却凭借巧舌如簧加上急中生智,另外还有运气,当然还有工地施工方抓不住缰(没有办法),自己和再生竟胆大包天地接下屡屡出问题的涂料工程,这纯粹就是上海人说的“捣桨糊”,更印证了“上海是冒险家的乐园”这句话。
不管是阴差阳错,还是苍天垂青,龚家老三老四从此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第二天就要带领工人到上海工地进场施工,可现在只有对涂料的所有认识还停留在书本知识上的复生兄弟。
怎么办?!
“活人还有遭尿憋死的?”坐在开往常州的火车上,抓耳挠腮的再生很快想出应对办法:让三哥复生直接坐火车到常州网架厂辞工,把工资结算了用于带工人到上海去的开支费用。如果有可能,另外找点刷油漆的工人到上海做涂料工程,刷油漆和做涂料都是手工劳动,可能相差不大吧?再生提前在无锡下车,然后转车到江阴找和他一起喝过酒的四川巴中涂料工“蒋矮子”,尽力说服他能带几个人到上海作技术骨干,然后再招些零工来培训,反正进场要铲墙,从农村出来的人,铲子总用得来吧?
计议停当,兄弟俩搜遍全身,用不多的钱买了几瓶啤酒,边喝边憧憬起美好的未来。人生的资本不仅是年轻,还要有对成功的渴望和对不可预测的将来怀有无限热忱的期待。
到了常州,复生找到金队长汇报了桂林出差的事,又说了上海之行,金队长很为复生高兴,伸出大拇指说:“是金子放哪都要放光,我这把年纪了,总算没看错人!”说罢立即找了十多个油漆工,要他们和复生一起到上海去“打天下”。这些人平时与复生的关系就不错,看常州的工程马上就要完工了,又是复生当老板,都表示同意。
复生买了一包好烟,去找工头结算工资,工头平时对复生“偷奸耍滑”就没有多少好感,看复生从桂林出差回来就要走人,便说:“你去桂林是出差办公事还是休假游玩?”
复生情知不妙,但还是强作镇定地笑笑:“当然是出差办公事啊!”
“那我问你,比你们迟一天去桂林的人,都比你们早一天回来了,你怎么解释?”
“这有什么解释的?”复生肯定不会说自己去南翔找表弟、同伴在桂林游玩的事,但知道这段时间因为两江机场工期催得紧,网架厂时时有人送东西过去,一时也没想好理由,便说:“我说的话你又不一定相信,我去找和我一起出差的常州人来给你说。”
复生和出差的同伴简短商量一下,那个常州人也怕扣工资,赶来对工头理直气壮地说:“这也不怨我们,在昆山一个平交道口,火车和一辆抢道的汽车相撞,我这一百多斤差点交待了,你还在乎这多一天少一天的时间……”
“那新闻里怎么没说?”工头有些疑惑。
“我又不管新闻,咋知道?”常州人有着天然的地域优越感,对外地来的工头没工夫巴结:“火车撞汽车,牛都拉不住!”
工头再不好扣复生去桂林出差的工资,但把复生的工资结算后,要复生等到月底再去领。后来知道复生竟然还要带工人去上海,马上和复生翻脸,要复生和所有辞工的工人都年底才能领钱,复生他们自然不干,和工头吵了起来。
金队长闻讯赶来,但工头同样不卖账。金队长知道复生要急着去上海,只好私人借给复生二百元钱,复生安顿好常州的十多个人,匆匆赶往梁家桥和再生汇合,顺便和牧凤告别。
再生已经把“蒋矮子”和跟他干活的几个人带到梁家桥来了。
“蒋矮子"叫蒋波,二十岁左右,不到一米四十五,名符其实的矮子。但这矮子身高不足,智商却没有问题,接触涂料工程已经好几年了。
复生晓得再生已告知蒋波上海的情况,便问:“你说上海的涂料工程出问题是什么原因?”
这矮子笑笑,眨眨眼睛,说:“出了问题肯定就是有原因的,没原因就不会出问题。”对究竟是“什么原因”闭口不谈。
复生也知道自己问得太唐突,就去买了几瓶酒,又置办了几样下酒菜,说是给“蒋师傅”他们接风。几杯酒下肚,蒋波不无炫耀地说:“上海的涂料工程之所以出问题,原因之一肯定是墙面基础还没有干透,工地上就急着做涂料工程。至于酸碱度是否合格,也许不是主要原因。”
“那是不是等墙面干透再做,就没有问题了?”复生问。
蒋波愣着眼睛,假装喝醉了酒,再也不吭声。
牧凤有些担心,扯过复生,轻声说:“你啥都不懂,心又太急,不要去给人家整拐了哈!”
“只要不把房子整垮,再整都不会拐!”复生计算过,明泉公寓二号楼墙面面积接近三万平方米,这一铲一施工,总计费用大概有八万元,只要能顺利交工,肯定也是会挣钱的。
“活到老学到老,凡事不要怕,只要用心,没有做不好的事情。”牧凤不愿让复生离开她,但男人只要做了父亲,就应该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复生自己不也是说过:“狼走遍天下吃肉,狗走遍天下吃屎”?牧凤也想开了,围着女人转的男人,跟狗差不多,都没有多大出息。
“我知道我这回去,是决定我人生命运的转折,我不但要努力,还会保持清醒的头脑,所以,我每天只吃半饱。”复生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饥饿使人清醒,寂寞让人复原人性。”
“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像在新民那样,让人找到家里要钱。”牧凤叮嘱复生,要是再欠账,这让人还怎么活?!
“不会!我知道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无论如何我也要把事情做好,再说挣不挣钱。”其实复生心里也不知道究竟怎样才算把事情办好。
第二天,复生用金队长给的两百元钱带着十九个人赶往上海,在上海火车站下车乘公交车到七宝镇。因为不熟悉上海的公交线路,也不知道乘坐地铁,天又下着雨,错乘了几次公交才到七宝镇明泉工地。晚上八点多钟,魏工长还在明泉公寓工地等着。张罗着在二号楼的一套住宅里铺好简易床铺,魏工长才走。
夜色中的七宝镇,比老家县城还繁华。和老街毗邻的七莘路是七宝镇的主要街道,虽然已是接近子夜时分,淅淅沥沥的雨把平整的路面淋得像块破碎的镜子,但人来人往的店铺里还是塞满了人。复生看工地的食堂早关了门,工人们都叫唤着肚子饿,便只好带着工人们,用剩下的三十多元钱,在七莘路上一个小饭馆里,请每个人吃了一碗面。
第二天早晨,工人们起床就找复生要吃早饭,复生翻遍全身只找到一元七角钱,但这肯定不能对工人说,就假装要去工地开会,要工人们自己解决早饭,中午饭的事中午再说。
复生用一元五角钱买了一把牙刷和一盒牙膏,剩下两角钱买了一个包子,凑合了一顿算是早饭。磨磨蹭蹭挨到上午八点,按照昨夜想好的方案,安排工人们先领了工具,到二号楼去铲除皴裂的涂料层。
魏工长胳膊下夹着一个硬纸板做封面的本子,小跑着上楼下楼检查工地的情况,看复生把工人分散安排到一个楼层,有条不紊地开始干活,很高兴。
和复生再次认真地交流了工作,正要离开,复生提出中午让工人到工地食堂吃饭。魏工长点点头,连连说:“可以可以,你先到工地出纳那里买饭票,买了饭票直接去食堂吃饭。”
复生有些扭怩不安地说:“魏工长,我没有钱了。”
这时王经理正好走过来,他有些惊讶:“你们公司怎么啦,刚来就没钱?提口袋(包工)连吃饭的钱也不带?”
复生本想撒谎说带来的钱在路上掉了,可一想不吉利,并且还让人看不起,便说:“我们老板昨天从上海直接去了我们南京的工地,我也没回常州的公司总部,我在苏州的工地上拉了工人直接就到了上海,现在确实没有钱。”
“咦,你们公司大得很嘛!”王经理有些不信,推推架在鼻梁上方的方框眼镜,“狗日的南京上海还苏州常州都有工地,海南还有没得(没有)嘛?”
“海南的都搬到上海来了!”复生知道王经理在调侃隔壁城市花园的老总在海南败走麦城,也就随口回道。
“嘿嘿!你在万科干过活?”王经理真以为复生公司不小。
复生摸摸脑壳,在家里时就知道“万通六君子”,现在隔壁的万科城市花园工地围栏上,还有白底黑字广告一样的“痛诉家史”展板,也不管眼前这“王”和隔壁那“王”是不是认识,就顺口胡诌:“万科在上海的盘,干了几个。”
王经理对复生有点刮目相看,爽快地说:“好,写借条,按程序签字,再去出纳那里领饭票。”
复生马上掏出随身带着的工作笔记本,“刷刷”几下写了一张借条,正要扯下来,王经理连本子一起接过去,翻看起复生的笔记本来。
笔记本上面是复生写的工作安排,以及对二号楼整个涂料工程的计划,还在记录的问题下面翻来覆去地画线打勾,这是复生从书上和询问对涂料施工熟悉的工人作的记录。
王经理仔细看了,不住地夸奖:“你还是个人才哈,管理经验丰富,做事踏实认真,看来你还是有思想的人嘛。好好干,有困难随时找魏工!”
想不到工人吃饭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至此复生开始在工地上借饭票,工人们在工地食堂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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