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兹花了多少勇气在16年的新专辑里重新演绎11年的成名曲《控制》？让人更想不到的是仅仅五年的时间这首歌的变化会这么明显。刘鹏的嗓子肯定是不再那么张扬年轻了，就算他再唱“我的心为之雀跃”的时候也好像只是迈了个步子然后尴尬地坐在地上。遥想五年前《控制》那股爆裂干燥的贝斯线和吉他音墙，如今“时间是否还能够控制我”的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有了个明确的答案。
这张冠名为“童心之源”的专辑，实际上是一张实实在在的“成人之殇”。撇开《控制》里跨越五年生猛心性的迁跃和追忆，这些歌里那种人声令人难安的用力和配乐反复打磨的真诚匠心不但按灭了《Bomb Your Brian》那般简练的青春烈火，甚至这些带着强烈伤逝印记的歌名一眼便浮现出了关于青春的荏苒，以至于法兹要那么明确地在《0909II》里唱出“让时间/停止吧”这样的歌词。我想说这早已不是一支朋克乐队面对年轻疾驰的狂妄和野心了。当三年前刘鹏写出能让后朋克的湿冷也显得柔情满溢的《09.09》时，你看到的还仅仅是一个初为人父的朋克青年暂且安放下来的尖锐脚步，如今这股柔情在《0909II》里已经滋长成关于两代人相互的陪伴和追逐，“希望你不会虚度光阴”的爱与愿望也变成了不甘囿于时间的困顿。
从后朋克的黑色颗粒里成长起来的摇滚青年们早就不再耽于Joy Division和Ian Curtis塑造出来的决绝、自我毁灭的欲望了，那个在时间面前自裁的曼城青年缺的正是直面时间无奈之勇气，还有从这种无奈里衍生出来的种种悲情。后继的后朋克们已经少用这样的悲情来诠释他们对于朋克异化和青春伤逝的理解。法兹在《信游无疆》里不断重复的是忍耐、沉默、愤怒、困惑、孤独，这些根植在青春激情里尖锐的刺，而包裹在这些刺上面却是来自于《吉檀迦利》里关于时间枯荣而希望犹存的金色诗句，呈现这些熠熠生辉的希望的也是他们最擅长最热爱的吉他摇滚的节奏，它的音色甚至有些接近Beach Fossils或DIIV这样自赏和少年派的纽约新音。这样的悲情和热情的对立不得不让人从中选择出一种来面对Ian Curtis没敢面对的时间的无奈。当我们听到刘鹏在三根青春的刺之后唱的是“希望这一次非常诚实”，就已经明白他们成功地从悲情中辗转走向了热烈的新的视野了。
也只有逃脱了面对时间的悲情之后法兹才能继续写一些关于青春这根万花筒里其他色彩缤纷的故事和主题。《年轻的爱人》这样简单冲动，听上去像是一片少年洋溢的爱情的歌更像是从前的刺猬乐队会唱出来的曲子，甚至歌里面那些“呜呜呜”哼唱的女声也透露着石璐的那种执拗又惨然的坚持。而《厦门》是否回溯了一把无忧无虑，纯粹的自由呢？在刘鹏有点气喘吁吁的演唱里面我听到了一股孩童的炙热快乐和游客的仓促在互相角力。这歌里的自由太转瞬即逝了，法兹更像是抹了一把青春假期的汽油在厦门的烈阳下短暂休息了一下。他们并不能像后辈The White Tulips 真正让海风里的热力和巨响回荡在青春的壳里。对于法兹来说他们的壳更符合后面两首《迷幻》和《慢潜》表达出的幻想和坠落的境界。当坚持的温度逐渐冷却，无穷黑暗之路上就算淹没于幻想也不得不继续。
到了结尾的《纸老虎》和《隐藏危险》那种吉他摇滚的青春劲儿和人声疲惫的对立越发明显。这张专辑这些青葱幽凉的吉他Riff一如摇滚音乐能代表的青春本身一样并不褪色，只不过承载青春主题的人可是真敌不过物质规律的束缚。这样的束缚是否就是后朋克渴望毁灭自我的欲望的来源？最终在Ian Curtis的自裁下升格为某种让人肃然起敬的境界。法兹用新的《控制》继续像这样的境界致敬，而我听到的更多的则是致敬之外那一腔突围和不甘。
你能否听到新的《控制》里刘鹏沙哑的嗓子下面年轻的陈思江那一声声跃马般的和声？在他们的歌声里我们都能看到Ian Curtis那个黑色忧郁的背影，可法兹和海朋森衔接了对于这个背影的追念，转身成为了自己的童心和历史的源泉。
文/傅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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