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园记

京之西北隅，有园，方里许，名曰猫园。其中华阁雅栋星陈，琼舍回廊环列，有曲径而通幽之妙，人云揽胜之佳所也。予尝游此园于暇日，遍历其景，诚然善矣，自以为得之。

然观其楼台，则似书院，履其桃蹊，宛如文林，竟其旅而不见有猫，且未闻猫啼之厉厉也。故惑之，问于乡人曰：“何谓之猫园乎？”

对曰：“曩者非曰猫园，而称某某学园，盖其名也佶聱，其学也不精，乡人未有能辩其名者；而园中以猫多特闻，故号之猫园也。盖其不治学也久矣，故后人未知其为学园，而独曰猫园也。”

予惑欲甚，而问之曰：“然则何猫园之无猫也？”

对曰：“先是，园中诸生多纨绔，常有余粮而未可支，故豢猫以自娱。食之以甘腴之饵，衣之以锦罗之裳。园中之猫日繁，款款乎步于闲庭，惬惬乎宾于上座。时人常羡猫之优渥而嘉诸生之爱猫也。然入学则哺于锦堂之上，去学则弃于幽竹之旁，诸生日离园而遗荒之猫渐众。新学之生亦喜猫，故入蹊径寻猫而食者，踵可衔也。客闻之而欣欣然访园，欢欢然嬉猫，怡怡然归者，相望也。当是时，京中爱猫之士，无不以之为极春娱之良畴。然日溶溶则客汲汲而趋园，夜昏昏则猫凄凄而啼饥。客能去园而诸生弗能，故诸生苦猫之夜啼也久矣，而以春啼为最。诸生聚而论曰，猫之可爱者实多，独害于春啼。若能去其啼而全其善也，不亦美乎。故立数网于梁栋之间，尽获园中猫而㓲之。且约凡携新猫者，必㓲而记之以簿，方可入园矣。至此，猫啼之患始息。诸生欢，谓之曰人猫和谐，不亦乐乎。虽猫不能育，然新生不绝，故猫园之猫不加少，而诸生之欢未尝尽也。客京者亦纷纷而效之。后适疫，园废数年，疫止而不复为学，故无新生赴焉。彼纨绔之猫，虽可惨惨然觅食于野，然其老者垂尽而终无可继育者，岂有存猫之道乎。”

予闻之，默然叹曰：“呜呼猫园，虽曰爱猫，其实无猫，不亦悲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