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是儒家文化深入中国社会各个角落的伟大推动者。儒家文化在春秋时成为百家之一,至汉武帝时因董仲舒建议而成为国家层面思想、伦理体系,但客观来说,在两汉、两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乃至北宋这些朝代,儒家文化虽然是国家的主体统治文化,对普通百姓的生活是有很大的影响,但却并没有完全地渗透到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南宋,儒家文化经过朱熹进一步改造之后更加符合封建皇权的治民要求,因此,到了明朝特别是清朝之后,儒家文化几乎充斥在中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差不多完全融入了中国人的血脉,在这个过程中,朱熹是居功至伟的一个人物,而儒家文化也真正占据了中国文化的主导地位,成为中国几千年封建社会“稳定”的一大宝器。
朱熹的最大功绩就是全面、系统地依据皇家的统治要求,对儒家经典进行再解说,使之更符合皇家的统治要求。朱熹对《春秋》、《论语》等经典的解说我没有详细、完整地读过,谈不出来自己的感受,但他对《诗经》的阐说,由于我近期开展了一个“手抄诗经”活动,所用原本是朱熹注的《诗经》,因此,有了比较深的感触。
其一,朱熹是训诂大家。读朱熹注的《诗经》,对于了阅读、理解还是很有意义的,特别是在字词、读音方面,可以说朱熹的解说目前还少有人超越。《诗经》是春秋之前的诗歌集,传至南宋时已过了2000年左右,不要说诗的主旨这些大的方面,就算是字的音、形、意这些小的方面,古今差别也是很大的。因此,要想让普通百姓接受儒家思想和价值观,就必须对这些诗作2000年来的变化进行梳理,从而便于普通百姓诵读、接受,做这个工作,没有训诂学的积累是不行的,而朱熹在这个领域就算在今天来看也是大家,他的有些解释直到今天还很权威,让我佩服的不行。比如《王风·君子于役》里那句“鸡栖于埘”的埘,好多人解说时认为就是在墙上挖个洞做成的鸡舍,而朱熹说这是“凿墙而楼日埘”,不但是挖洞,而且还要盖个楼样的建筑,比较一下两种说法,当然是朱熹的说法科学全面也更让人信服。
其二,朱熹为儒家文化的推行,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诗经》中几乎每一首诗的主旨,朱熹都要和儒家的思想、文化、礼制等联系起来,从历史渊源讲起,到道德评价结束,让人在读书的过程中不但感受到写作之美,更要接受道德教化。但不客气地讲,朱熹在这个方面做的差强人意,其中有些诗的解读,明明早有定论,而他却节外生枝另作他解,非要让人接受他那种儒家的“正统”、“正解”观不可,而他的解释,也真的让啼笑皆非、不敢苟同。当然,在明清两代,朱熹的解说受到了皇家的大力推崇,拥有无尚的权威,因此,明清近500年间,对他的解说甚至于连一丁点儿的质疑声也没有,这不能不说是中国文化统治历史上的一个奇迹。到了“五四”新文化运动时,由于近代资产阶级、无产阶级文化的传播,儒家文化被彻底 地摧毁了统治地位,这才迎来了诸如傅斯年、闻一多等大师们对《诗经》进行全新研究的一个时代。正是这些大师们新的研究,才克服了朱熹在“存天理灭人欲”理念的支配下,把好多诗解读的非常牵强,以至于人们理解起来禁不住就有浑身上下都疙疙瘩瘩的感觉。
其三,朱熹是个诚实君子。尽管朱熹学富五车,而且是当年的学术权威和道德教授,还更喜好牵强附会地用儒家伦理解说《诗经》,但是,一旦遇到自己实在解读不下去的诗,人家朱熹老先生还是老老实实地遵守孔夫子那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教导,坦然地承认自己不知如何解说。这种情况很少,但我却看到了一篇,因此对朱熹大师的人格也就更加敬重。这就是《卫风》中的《芄兰》。
朱熹在此首诗最后的总解位置写道:此诗不知所谓,不敢强解。你看,朱熹不是诚实君子么!
那我们就来看看这首朱熹都不敢强解的《芄兰》吧。
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芄兰之叶,童子佩韘。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芄兰,多年生草本植物,断之有白汁,可食,一说萝摩。支,通枝。童子,小孩子。觽,音xi,用象骨做成的锥子,用来解(绳)结,也是古代成年人头上佩戴的一种饰物。知,通智,聪慧之意。容,宽容的样子。遂,放肆的样子。带,成年人用来束衣的带子。悸,带子过长而下垂晃荡的样子。韘,音she,古代射手手指上戴的板指。甲,长(zhang),年长之意。
单从字面上来看,这是一首描写两个童子行为和思想的诗,其中一个童子搞笑似地穿戴起大人的饰物,并模仿大人行走、射箭的动作,神气地展示给其他小伙伴看。而他的伙伴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小伙伴就认为他太“显摆”,感觉到特别地不舒服、不服气,于是就不客气地“数落”了两句。全诗充满了童心、童趣,读起来认人忍俊不禁。简单翻译一下就能感受到这里面满满的生活气息:
芄兰枝干高高立,小子佩着大人觿。就算你佩大人觿,还能比我能力强?瞧你那个埋汰样,腰带垂着乱晃荡。
芄兰叶子那么稠,小子佩了大人韘。就算你佩大人韘,还能比我年纪长?瞧你那个埋汰样,腰带垂着乱晃荡。
朱熹解说《诗经》,喜欢整天在《诗经》里找那些与儒家礼教有关的字眼、篇章、典故,一旦找到,就必然用儒家学说去阐释、评说,然后用此来规范天下人的行为。只可惜,全天下所有的理论、学说,都不对儿童的行为说三道四,大家对童子的行为和语方都是宽容、鼓励、欣赏的。正因为如此,面对这首描写两个童子的诗,我们的儒家伦理大师朱熹老前辈也只能承认自己“不知所谓”,因而也就“不敢强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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