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 梦断马尹湾

 

乡愁: 梦断马尹湾

马尹家是个湾子，是我二舅家居住的地方。湾子里人马姓和尹姓共存，世代相处。

记得小时候，我和弟妹们常去舅舅家。他湾子里以揣糍巴出名，春节前，家家户户打糍巴时，都相互帮忙，几人甚至十几人在的臼里用木棒揣糍巴的景象，至今记忆犹新。

大年初二，去舅舅家拜年是我们那儿的乡风。几个外甥拜年时每人一只大海碗里三个荷包蛋、三块糍巴、三个鱼丸子堆着，堆成了几十年的念想。

舅父舅母与我父母一样，都是老实巴脚的农民。舅父舅母识字不多，膝下无子，却有四个姑娘。我们家则兄妹6个。在苦熬苦撑着挣工分的岁月里，日子都过得异常艰难。

我参加工作后一直在外地，若春节回家，是要去一趟马尹湾的，只是这样的拜访愈来愈少。在我眼里，舅父家几间瓦房几十年似乎从未翻修，甚至连家中的简单摆设，也是几十年的老样子。不同的是，伴随着岁月流逝，几个女儿都相继出嫁，他俩也渐渐老了。

老了的舅父舅母，尚在中年时身体就不大好，女儿们纷纷离家之后，做父母的经济负担虽然减轻，但精神负担则以明显地加重了。身在农村，家里无儿女身影晃动的日子非常不好过，遇上什么麻烦如头痛脑热什么的，照料者除了老伴，还是老伴。

孬张慈母

不舒心的日子久了，人就容易生病。小病硬撑，大病久拖是家境贫寒的农人的生活写照。小病拖成大病又住不起医院，往往是稍有好转就急着回家。

丙戌年夏季的一天，近80岁的舅母惨遭不幸。诺大一把年纪的人了，她居然还想在村边小港旁开垦一爿菜园，竟不小心踏空，落在港里溺水，几天无人知晓。此前较长时间，80多岁的舅父已患严重足疾，完全不可以走路了。老伴的惨死令他心灰意冷，曾数次寻求自缢，终因气力不支而失败。

初秋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二弟电话，说舅舅“走”了。就赶忙从宜昌赶回老家，与父母弟妹一道去向老人家“告别”。

呜放鞭炮、焚烧纸钱、在冰棺前跪别……仪式虽然简朴，情象却十分凄惨。三个月内连死两位长者，送别者谁不心酸?

娘家唯一的牵挂竟然一下子没了，我母亲哭成了泪人。

母亲这辈子就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30年前病故，姐姐也于几年前去世，二舅是她娘家的唯一亲人。母亲说舅母死后，二舅常在家中饥一餐饱一顿的，又不能动弹，景况十分可怜。她有一次买了点肉去探望，他嘴说不想吃东西，可当一碗红烧肉端到面前时，他竟吃了不少。

乡愁: 梦断马尹湾

倾听母亲哭诉，我们做儿女的，没一人劝她。都想让她哭个够，唯有哭够了，心境还会释然。

牵挂没了，母亲回娘家的路，也就要断了。舅父无儿子，女儿出嫁后与我们家少有往来，这一条亲情脉络，想延续怕也难了。

返回郑店老五的家，见母亲一直沉默不语，我就劝她节哀顺变，没想到她竟平静地叹息道：舅舅家二老，活着没人管，可怜又可嫌呵……可怜他是我这个妹妹，嫌他们不死的却是女儿。这下好了，死了就再不遭罪，清静了……

我知道她老人家的心思。从此之后，马尹湾这条路，母亲想要不断怕也不行了……即便再去，除却两座墓冢，还有什么呢？

我还想，母亲说的这番话里，分明蕴含着对舅舅女儿们的抱怨。因了这份抱怨，这条回娘家的路，她在心里已阻隔了起来……

乡愁: 梦断马尹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