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十五年
文/一笑东方
日子真不禁过,我来杭州已然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青涩如许,十五年后,依然如许青涩。因为面对这个世界,我常感到无力。我的力正如传武者经不起实战,幸亏我只是嘴上谈兵的教书先生,否则,我也许在街边乞讨,或者生活维艰的底层。
十五年,杭州变化很大,而我变化很小。从我初到杭州感受到的她的落后到今日的飞跃,用了十五年。我的变化之所以小,是因为我始终无法把这个美丽的城市作为自己的家。我始终觉得寄居江南,我只是一个苏北的游子,始终学不会杭州话,始终把它作为我旅居的城市之一。十五年来,未曾一日更改。也许这是血脉里的东西,改不了了。
十五年,我教了多少届学生,一时记不起来,因为很多时候是中途接班,或者长时间带毕业班。有时候街头遇见一个或者几个我都要想上半天。甚至在自己小区遇见学生和我住同一个小区,我还要想上半天,有时候竟然被我蒙对,但是说起话事情却是张冠李戴,学生是聪明的,不揭穿我,事后我方醒悟。我常常对学生说,记住我教的知识,忘记我这个人。学生却说,记住你这个人就记住了知识。十五年,有些学生早已成家立业,有些学生还在人生路上徘徊。然而身为老师,我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历练,都是修行。
十五年前,我唯一的爱好是阅读写作,有念珠却很少盘。当我喜欢盘的时候,我以为是自己修行精进了,其实自己中年油腻了。十五年前喜欢檀香念珠,十五年后已然盘捻菩提子许久,久得就连日子都包了浆,这有厚度的光泽,是岁月的馈赠。而念珠绝不是用来盘的,而是用来收摄心魂的。材质固然重要,品相固然重要,毕竟是修行的法器,但是如果没有一颗向善的心,再好的材质终是一堆等价阿堵物。所以真正修行者的念珠是自然朴素吉祥的光泽,而那些为盘串儿而盘的串拥有的只能是油腻。其实,再直白一些,十五年前我喜欢看书,如今喜欢看天花板——发呆。
十五年,我目睹了太多悲欢,却很少用道德来评判人,因为有人根本没有道德。一个人外表光鲜,很会呵护人,照顾人,文质彬彬,幽默得体大方,但是极有可能是“海王”。始乱终弃,遇见尤物,就抛家弃子,老牛嫩草,遍地可见。很多姑娘为了自己的“哨子”出卖灵魂和肉身,比比皆是,但又无可厚非。谁又能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评判这一切,我们自己也未必能洁身自好,全身而退。出淤泥而不染是假的,这是染的程度有大小,有深浅。
十五年前,我来杭州的时候除了一身才华一无所有。没想到两年后我邂逅了如今的妻子,后来结婚,生子,买房,买车,二胎。在老家人看来,我也算小有成就。但是这背后的失去的只有自己知晓,不过这就是人生啊,你得到必然以付出为代价,一切都是等价或者不等价交换。
十五年来,效力于“私塾”,我以为如是地方应远离世俗。然而即便这么干净的地方,仍有魑魅魍魉,仍有尔虞我诈,仍成包藏祸心,仍有拉帮结派,仍有先斩后奏,仍有小人当道,仍有竖子成名,仍有官僚主义,仍有中饱私囊……一言以蔽之,冷了人心,何来煌煌上庠?那么私塾之外的红尘呢,又何尝不如是,那些一家之长对于我们这些教书先生,嘴上说尊重,骨子里是鄙视的。对你大呼小叫有之,威胁有之,不顺他意之时会令你向他道歉,向他公子道歉,甚至辱骂,包括诸生也是一样。呜呼,无法可想。为什么人都要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世俗的样子,势利的样子,吾国之育似乎教出了庸人,教出了恶霸,教出了财主,教出了戏子,教出了表子,教出了奴才,唯独没有教出人应该有的样子。
十五年来,眼越来越冷,心越来越热。卓如先生说,十年饮冰,难凉热血。我心中的热血何尝不是如此呢?然而当我茫然的时候,我感觉孤立无援,课堂上迷茫的孩子是不能理解我的,家里是需要我的妻儿老小,我未曾一日清闲,更多的是在上班,要么是在上班的路上。生活就是奔波,行走就是归宿。夜夜枕戈待旦,朝朝披星戴月。但是,我传递知识的时候也传递吾国之千年不变的理念,爱国爱民,正直善良,诸恶勿做,众善奉行。出入文史哲,达于儒释道。学子们说,那一刻我会发光,随即就黯淡下来,仿佛一个落败的斗士,满目的萧然。
十五年来,远离故土,父母不能亲自侍奉,所多的是愧疚,但是生存在眼前,你又不能丝毫懈怠,这种“忠孝不能两全”苦楚我深深体味。我曾经写文后悔自己跑那么远,后悔未能早早下学,和心爱的姑娘在那片小县城过自己舒服的日子。可是正如弗罗斯特所讲,人生总有未选择的路,后悔总会有的,但是唯独无法回头,也无需回头。
十五年,白发渐多,黑发渐少。十五年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圈子越来越小。常见面的往往是十几年的老友了,常联系的亦是如此。
十五年说的话越来越多,可交心的越来越少。
十五年来,居于浙地,南北通衢,各种饮食所食多矣,然而真正喜欢的还是自己亲自下厨的那几到农家小炒,那是我儿时的回忆,是我对故乡亲人最珍贵的眷念。
十五年来,认识的女子越来越多,但是真正的红颜却丝毫没有增减。
回首这十五年,仿佛一无所获,唯有青衫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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