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斌晚饭吃罢,一家人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磕着瓜子,吃着花生,秀山跟恒斌喝着恒斌姨山上的那片绿茶,芹因为身有癫痫不能放开了喝,但偶尔也会尝上几杯。秀山看到电视里播放的一个逗乐的镜头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一笑,把刚喝到嘴里还没有咽下去的茶水喷了出来,紧接着芹也笑了,恒斌也笑了。
雪花似乎听到了他们一家人和谐的欢笑声,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个小时前还是鱼眼大的雪花也越来越膨胀。
晚上十点钟,随着一集电视剧结束后,一家人开始准备睡觉,恒斌睡在东屋,恒斌父母睡在西屋。恒斌回到屋里以后,拿出了笔记本,一支笔放在离被窝不远伸手可以触摸到的地方。然后爬进热乎乎的被窝,枕头靠在胸前,并没有打算立刻睡觉,而是摆弄起了手机。一个小时过后,秀山的呼噜就响了起来。60岁的秀山劳累了一天很快就睡着了。芹也睡着了。秀山的呼噜声很大,穿过堂屋的走廊,传到正在玩手机的恒斌耳朵里,恒斌也打了几个哈欠,看起来也是很困的样子,但是他还是没有躺下睡觉,继续摆弄着手机,他似乎是被手机迷住了一样,眼看脑袋要碰到手机屏幕上了,还是没有躺下,挪了挪枕头变换了一下位置,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继续玩着手机。
夜里1点,恒斌的脸跟他玩了半天的手机来了个亲密接触,他终于扛不住了,迷迷糊糊的把枕头放好后,躺下开始睡觉。热乎乎的被窝让他很快进入沉睡。
窗外的雪花依然洋洋洒洒,自由自在的飘落,静静的,像是不忍打扰这篇黄土地上勤劳善良的人们,不肯发出一点点的声音。整个村子就连那几条爱闹的流浪狗也不在喊叫。进入了深深地梦境中。
夜里三点熟睡的恒斌突然大叫一声,并挥舞着双臂在空中来回摆使劲的打着什么,好像跟一个人在打架,紧握的拳头来回用力的朝空中挥去。突来的叫声惊醒了邻居家的狗,邻居家的狗开始汪汪的叫着,一直不停的狗叫声,惊醒了村里的流浪狗,问答式的犬吠叫了几分钟后深夜又进入了寂静。
恒斌在大叫时挥舞的右手砸在了炕上,把自己给疼醒了,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做梦了,他迅速翻起身来,开了灯,找到了纸和笔还有笔记本,这个笔记本已经用过了几十页,恒斌紧皱了眉头,全然不顾因为刚才的噩梦从他额头渗出的冷汗,仔细的回忆着刚才梦中的一切,然后记录了下来。许久,记录完以后,恒斌又把枕头靠在胸前玩起了手机。许久他又趴在了枕头上睡着了。
“妈,我昨晚又做噩梦了,实在受不了了。救救我吧。”
“死老太婆又折腾你了?”
“嗯!”
“你去买点烧纸,现在不下雪了,我跟你一块去到她坟上念叨念叨!”
“我不去,你自己去吧,他折腾我,我还给他烧纸?我不去!”
吃完早饭,趁着秀山出门的间隙,恒斌跟芹讲述了昨晚噩梦的又一次的光顾,芹并不惊讶,因为这已经不是儿子对她第一次说起这事。但他始终没有办法解开恒斌的心结。
芹看着自己的儿子肿大的眼皮,已经快要把那双眼睛挡住,知道恒斌又没有睡好,但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就自己到小卖店买了死人用的烧纸,徒步拎着往1000米以外那块葬着她公公婆婆的坟地里走去,紧皱的眉头,似乎是在考虑对她的婆婆说些什么,通往坟地里的道路要经过一个小山坡,山坡朝阳的一侧长满了荆树,芹走到荆树边后,停了下来,她看中了一根长得粗壮的荆条,想把他折断,但她那年近六旬的身板因为常年吃药,需要忌口导致营养的失衡,在这颗荆条面前显得更加单薄消瘦,雪天脚底下无法踩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芹的衣服上全都沾满了雪,芹没有被身上的雪分心,爬起来后又去折那根荆条,在经过几次的摔倒跟爬起后,荆条终于被芹折断,她一手拿着那根荆条,一手拿着烧纸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她婆婆的坟前走去,刚才折荆条的时候她用掉了浑身的力气,身上都冒了汗,热气透过里边衣服遇到了衣服外边的雪开始慢慢融化,整个人变成了锅炉,热气腾腾,汗水和雪水已经将她的衣服全部湿透。但她丝毫没有在意,继续勇往直前的徒步前行。
1000米的路程芹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来到她婆婆的坟前,芹实在是太累了,她用荆条扫了扫墓碑上的雪,也扫了扫墓碑前墓石上的雪,蹲下身来掏出一百元钱在墓石上摁了几下,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那捆她带来的烧纸,嘴里念叨着
“他奶奶,你活着的时候没少折腾我俩,现在孩子那么大了一直不敢回家睡觉,都这么多年了,你儿子秀山身体越来越差,你以后不折腾他,你就有两个孙子照顾你儿子,你要是继续这样天天折腾,恐怕你儿子连半个人照顾都没有。你折腾我吧,别折腾我儿子了。折腾我吧只要别折腾我儿子了”
芹停了一会继续说。
“他爷爷,家里你对我这个儿子最好了,缺钱缺啥的我逢年过节的都会给你买,你也劝劝我婆婆,让孩子睡个安稳觉,回家来,一家人也就团圆了。”
说完这些,芹起身拿出那根让她浑身湿透的荆条,朝坟的右侧用力的抽打,嘴里一直念叨着,“不要折腾我儿子了,不要折腾我儿子了……”
等纸钱彻底烧完后,那根荆条已经让她抽断,她用半截荆条扒拉扒拉纸钱看到没有了半点火星后,才放心的起身往回走。
芹回到家以后秀山已经回家,看到浑身湿漉漉的芹说
“大冷天的出去干什么!早晚要感冒了”
芹默不作声回屋换好衣服后,来到恒斌昨晚睡觉的屋里,没有发现恒斌。这个屋子原来是她婆婆睡过的,坐在炕上后,思索着儿子对他说的话,儿子对她说话时那哀求的眼神让她历历在目。她知道那是儿子童年受到太多的折磨留下的阴影,但又无计可施。芹打算跟儿子换屋睡,这样可能有效果,就开始收拾屋子里的东西。正收拾着被子看到了恒斌放在被子边上的笔记本,翻了几页,发现是儿子做噩梦的笔记后,开始认真的看了起来,每翻一页,眼泪就忍不住的往下掉,她实在没有勇气往下看了,就拿起笔记本往灶台走去,拿起打火机把儿子的噩梦烧掉了。
腊月二十三,山东人年正式,这天晚上秀山在灶台边上贴上了灶王爷的画纸,芹包了水饺,等芹把水饺煮熟后,秀山把灶王爷画纸上的白马剪下来,在院子里摆上了桌子,桌子上摆了刚出锅的水饺,水果,好酒,好菜。并念念有词,芹在秀山身后看着她的丈夫虔诚熟练的做着这一切,很是欣慰。秀山把每个碗里的水饺都用筷子挑出来一点给灶王爷吃,也给灶王爷的白马吃,吃完了以后又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纸钱,做完这一切后转身跟身后的芹说可以吃饭了。大家又把给灶王爷吃剩的饭菜端回屋里的桌子上,开始了小年年夜饭。
芹清楚的记得祖辈的习俗并严格执行,三吃灶、是送灶王爷上天庭,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向上天祈祷来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四扫屋便是在腊月二十四这天对家里进行一个大扫除,意思便是扫除一年的晦气。
五做豆腐指的是在腊月二十五号这一天是做豆腐的日子,就算自家不会做豆腐,也要去集市上买些豆腐回来
六杀猪是指在腊月二十六号这天进行杀猪,现在已经很少杀猪了,但会从集市上买回来。
七蒸桩指的是在腊月二十七号这天,自己家里蒸馒头花糕,以及一些其他需要上供的一些面食。
八炸酥指的是在腊月二十八这天,每户人家都要进行过油,过油便是炸一些丸子,蔬菜,酥肉,酥鱼,豆腐干之类的事物,尤其是红薯丸子,刚出锅的红薯丸子。
九剁剁指的是在二腊月二十九号这天要开始准备包饺子的馅料。像蔬菜以及猪肉羊肉这的这些,都是要提前准备好的
十捏捏说的是在大年三十的时候要开始包饺子吃了,包饺子的时候还会在饺子里面放上硬币,寓意便是吃到饺子的人在来年都会大富大贵平平安安。
芹的二儿子鹏在腊月二十八这天回到家,一家人总算整整齐齐,跛脚的秀山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丝毫看不出来一点异样,芹也跟她的妯娌们在厨房里炸着各式各样好吃又好看的各种食物。并不时传出来嘻嘻哈哈愉快的笑声。
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大年初一这天下午,鹏跟恒斌拜完年回到家后,秀山跟他的大儿子恒斌说
“你没在家这么多年一直也没请家族里边的人吃饭,这么多年帮了咱家不少忙,今天咱一家人都齐了,理应请他们吃个饭热闹热闹。”
“嗯!”
秀山见他两个儿子都同意就紧锣密鼓的忙了开来,他从冰箱里拿出了留了很长时间一直没有舍得吃的野兔,那两只野兔是他在芹的妹妹那片山上自己下的扣子抓的,又杀了一只大公鸡,收拾完了鱼,秀山的哥哥也来了,秀山不会做兔子,秀山二哥乐的哈哈大笑。
“安阳,到你们家喝酒还要自己做。”
说完这话马上穿起了围裙,来到灶上开始忙活了起来,锅底下红红火火,锅里仙气飘飘,电视机里的洋洋盈耳声,屋子里嘻嘻哈哈声,村里小孩子放鞭炮的噼里啪啦声,组成了这个普通的家庭最美的音符并通过锅底下的烈火穿过烟囱,化作一缕青烟传递到天堂。
等所有菜做好后,邀请的亲人们也陆续来到了家里,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人也到齐了十一二个人,等所有的长辈们落座后,恒斌还在厨房里收拾着七七八八的东西,当他发现人比较多后就回到了睡觉的屋里,无聊的摆弄着手机,看起来热闹的气氛并没有感染到他,一切更像是应付,直到秀山的哥哥喊他,他过去应付了一下后发现他那四叔三大爷,二哥三姐姐都在炕上有了座位,就连他那二弟也自己找到了凳子而唯独他的母亲,芹蹲在炕上跟电视柜之间的过道里,看到这里后恒斌应付了一句后,跟她的母亲说。
“你上炕啊,屋里这么多人,你是长辈。”
说完这句话后又对桌子上的人说。
“你们稍微挤一挤,我妈体格小,挤一挤就能让她坐下。”
“让她上了,她自己不上!”
“在下边就行,上来坐不下了。”
恒斌听完这些话后,握紧了双手,脸绷的发紫,眼里冒出了怒火,呼吸气息变化明显,后边的话已经听不进去,秀山的二哥发现了恒斌的情绪变化后,拽了拽他的衣角,意识他不要太冲动,然后转身对芹说“上炕吧,挤挤能坐开。”恒斌听完这句话后又回到了屋里,心想自己的娘这次会在炕上有一个自己的座位,可以跟其他人一样能坐在热乎乎的炕上吃饭。
片刻,恒斌的二哥三姐又喊恒斌吃饭,恒斌说不饿,不吃了。秀山大哥家的儿子喊恒斌。
“过来啊,大过年的一起喝点。”
再三的邀请实在不好意思让恒斌拒绝,他再次返回他们一起吃饭的屋子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芹依然蹲在过道里,秀山,鹏,还有那个姐姐的屁股正对着芹的碗。
“你们到底想不想吃饭,不想吃饭都走啊。你们都有座位,我娘60了,蹲在过道里,Cao”
“哎,说什么话呢?大过年的说话真难听。”
“怎么说这一桌子都是你的长辈,就是平辈也比你大啊。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是没有教养。”
“我说话难听?你觉得你们的做法很高尚?Nima”
恒斌终于彻底爆发,说完这句话后,他用一只手拽起来芹,对着炕上的人说“往里挤挤”炕上的人挤了挤以后全部坐下。
“能不能坐下?我就问你们能不能?你们都有娘,你们在自己家也让你们自己娘蹲在过道里吃饭么?啊?我问你们呢?你们倒是说话啊?”
恒斌说完这句话后摔门而去,他想哭但哭不出来,甚至有些想笑,他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脑袋里什么都没有,虚无缥缈的双腿在漆黑的夜晚里像是机械一样往前迈着,家究竟在何方?恒斌感觉到一切都是假的,全世界都在演戏,因为一桌子人坐在炕上,而恒斌的母亲坐在过道里拿着碗朝着他们的屁股吃饭他们竟然没有一丝的异样。甚至觉得理所当然。他想怒吼,吼不出来,他想哭泣,已经没有了眼泪。他只想笑。笑这个苍白的世界。
他睁开的双眼竟然不能看不到眼前的大树,被大树碰到后,似乎给他碰醒了,他扒拉着手机,想找一个人诉说,来来回回的划拉了几遍,没有一个人可以去说,当他把电话停留在名为大舅的备注前停了下来,拨了出去,又挂断了,又拨了出去,又挂断了。大舅愿意听他的诉说,但现在大舅已经是天上的一颗恒星。已经不能亲口告诉他事该怎么做,话该怎么说,路该怎么走。恒斌又按了三姨的电话,万幸!三姨听了他的诉说,并给与了安慰。
恒斌又迈着稍微有点力气的双脚往回走,当他回到家时,家里只有秀山,芹,大爷家的哥哥,跟二大爷家的哥哥。
“来,喝口水。”
恒斌接过那杯水后像喝酒一样一饮而尽。
“你这样不行啊,你这样处理事,会得罪人。”
大爷家的哥哥首先开口教育到。
“我得罪人?我还怕得罪人?你们知不知道你们都是杀人犯?是没有犯法的杀人犯!”
大爷家的哥哥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10多年没见的弟弟竟然对自己如此说话。声音如此之大,并出口如此之恶。
“炕上人坐不开,主家坐在下边不对么?”
恒斌嘿嘿一笑。那笑里有邪恶,有轻蔑,甚至有想掐死对方的意思。
“好了,你们不要说话了,我来问,你们只管回答就行了。你们只需要说对还是错。很简单!”
“我妈是不是你们家上门娶的媳妇?不是我妈领着我求着你们收留的对吧?”
“嗯。”
“你们对待媳妇的方式是什么?有了我弟弟之后这个人就让我跟我妈一个桌子吃饭,你们TMD一个桌子吃?这事是不是我胡编乱造的?”
恒斌看了看秀山愤怒的说。
“是…是我不对。”
“你有了儿子之后,刚开始学说话就让你儿子叫他亲妈叫傻嫚儿?”
“我没教他”
“你没教?那别人叫你媳妇叫傻嫚儿你就不管?”
“都是开玩笑,谁能诚心说。”
“开玩笑?开玩笑是吧?好!你说开玩笑。那我跟你开个玩笑!瘸子!瘸子!瘸子!”
秀山被这突如其来的呐喊惊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养了十几年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会这样叫他,楞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现在叫你呢,你倒是答应啊。”
“你怎么说话呢?怎么跟养了你十年的爹说话?真是养了你身,养不了你心。”
二大爷家的哥哥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看不下去他60岁的叔叔被人骂。
“哦,生气了是吧,你们还有心?竟然会生气!还可以!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妈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我的弟弟从来没有教过她一声妈,就一声。那是她亲儿子啊!反而听到的是骂自己的话。二十多年了,就一声。”
“那都是以前了,不是都过去了么?你看看你那些同学,都混的比你好,就你小时候天天一起玩的那谁谁谁,你要努力啊!”
“我就纳闷了,你们凭什么对别人指指点点?是谁给你们的权利?当你在教育我的时候有没有考虑我的内心想法,你懂我么?你真的了解我么?我穿多大的鞋?我爱吃什么菜?我多高?我体重是多少?你们全都不知道,竟然全部以高姿态以俯视的态度跟我讲话,你很恶心,你知不知道?你们有车子有房子那是你们的生活,我坐过你的车么?我住过你们家房子么?没有吧!那你们一天在这里忙活什么呢?”
“我们都是为你好!不是一家人我们也不能在这里浪费口舌!”
“我谢谢你们为我好。你们喜欢吃甜的,就给我甜的吃,可是你们知不知道我最喜欢的是辣?你们根本没有用心倾听我的真实想法!别做梦了。你们根本不懂我,也不懂我娘,她60岁了,只是需要自己的亲儿子回家叫一声妈,而这种发自肺腑的呼喊已经被你们这些杀人犯在他刚会咿呀学语的时候就杀死了。”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秀山听完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给自己定下的累累罪状,懊悔的用他那粗糙的手心托住自己的额头,在不说话。屋里在没有人说话,屋里像死人场一样的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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