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了。
白天下的雨还没有干,路上有一块又一块的水洼,湿润的地面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也少有车辆,只有对面一家24小时便利店还开着。
沈子晏已经记不清自己在三楼的窗前站了好久,久到他快要忘记,他是在等一个电话。没有开灯,黑暗让他更有安全感,黑暗能吞噬他的不安。沈子晏从衣服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黑暗里突然亮起的屏幕有些刺眼,没有来电,没有短信,屏幕干净到一张照片都没有,只有黑色的背 景色上时间一栏显示凌晨三点,电量剩余60%。
屏幕暗下去,房间又恢复黑暗。沈子晏又在窗前站了很久,放在口袋里的手紧贴着手机,从冰冷到渐渐发烫。沈子晏动了动左脚,想抽根烟,在他把手伸进裤兜的那一刹那突然想起,最后一包烟已经在医院的吸烟室全都抽完了。说是吸烟室,不过是圈出来的一方角落,医院正在搞建设,所以只能先简陋的圈出一方角落作吸烟室。发黄的墙壁,快要脱落的天花板,破旧但依然在工作的换气扇。黄昏的斜阳从唯一的小窗口照进来,轻巧的越过他的头顶打在他身后的墙上,只留下他的一个剪影。吸烟室里只有沈子晏一个人,他一个人在黄色的阳光下,在一缕缕的烟雾里孤独得像世界最后一个王。
从黑暗的,看不见的地方吹来的冷风嗖地钻进沈子晏的脖子,让沈子晏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裹紧了自己有些单薄的外套向街对面走去。
“他妈的鬼天气”
早上五点多的时候的电话突然的响起,来电人显示是父亲。沈子晏独自在外住了这么多年,与家少有联系。不是过节过年,父亲在这时候的电话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沈子晏拿着手机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很久,房间里安静的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按下接听键,电话那一头响起父亲有些沙哑颤抖的声音。
24小时的便利店的灯光在接近凌晨四点的街上显得格外突兀。店里只有一个店员,很年轻的小伙子,在收银台前玩着手机。嗯,手机,沈子晏等的电话还是没有响起。小伙子看见沈子晏进来,连忙放下手机,进门的那一刹那,头上响起机器冰冷的声音
“欢迎光临”
沈子晏在货架之间漫无目的地走着,左手一直放在衣服的口袋里,贴着自己的手机,放的太久,已经有些冒汗了。路过食品区的时候,饥饿感从胃里汹涌而出袭击了全身。从昨天早上接到父亲的电话到现在,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吃。他盯着货架上的一盒寿司,他突然想到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和白色的病床。母亲应该还躺在病床上,闭着眼和死神谈判,用她最常用的语气“不然你想怎样”“不听我的迟早出事”。
沈子晏拿起了一份猪排饭,去结账的时候,小伙子放下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最新的手游。沈子晏用放在衣服口袋里的左手拿出了手机,亮起来的屏幕还是干净到一张照片都没有,时间显示为三点五十二。等待店员热饭的时候,店外路过了一位穿着工装的男人,拿着安全帽,提着一把长柄伞,用提这个词,是因为这个男人看起来很疲惫,一把长柄伞对他来说,显得有些过于沉重。
沈子晏坐在便利店靠窗的位置,吃第一口的时候,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做的排骨。他从小就和母亲的关系不好。母亲是典型的女强人,在公司和员工说话都是命令的口吻,在家里也是。沈子晏自己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常去母亲争吵,唯有那一盘母亲做的排骨,能让他和母亲心平气和的坐下来。直到他提出要搬出去住,所有的不满和怨念在一瞬间爆发,摔碎在地上的碗筷,不堪的咒骂和反抗,母亲怒瞪着眼挥下来的手,一切都在那一声巨响后,归于宁静。沈子晏提着行李箱站在门外,暗暗发誓再也不要回来。
沈子晏吃的很慢,他很耐心的品尝每一口,想从中找到更多关于母亲的记忆。想起前年过年回去看到的她的花白的长发,想起她拿着碗筷的粗糙的手,想起她说话时爱皱起的眉,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难得安静的面容。
沈子晏吃完最后一口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细细的振动声像在催促。沈子晏刚拿出手机,振动就停止了,亮着的屏幕上,时间显示为五点二十,电量剩余40%,未接来电一栏显示联系人是父亲。
电话回拨过去,那一头很快响起父亲有些沙哑的声音。
“她醒了?”
“嗯,刚醒”
“那就好”
“你没休息吗?”
“没事,我说了等你电话的”
“行,那你休息吧,今天你也辛苦了,守了一整天”
“嗯,有事打我电话”
沈子晏站起身,裹紧了外套走出便利店。
自言自语道, “该回家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