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样年华

叶样年华
文/珒若放

从平地腾起的高架桥，煞有凌云之势，崭新油亮的高速路，线条流畅，如一条条青灰色的河流载着拥挤的船只流向远方。

我偶然途径这里，车子载着我继续前行，心绪缓缓靠岸，遗落在这个装载了我豆蔻年华的地方。

这是我少年时就读的A校旧址。如今面目皆非，包括人和物。

那时A校算体面的学校，我带着初来乍到的欣喜，成为这里的一员。

这欣喜随着生活的窘迫很快消逝，除去每日两角的饭钱，还要从学校发的生活费里省出回家路费。唯一的办法是无限勒紧腰带，节约一切可能的开支，想起鲁迅先生的启示，钱如同海绵里的水，要挤总是有的。

想起路遥笔下的男女主，在人群散去后的食堂，独自啃食黑馍。在黑暗中摸出土豆的惊喜，却是石头蛋儿的沮丧。在课上饥肠辘辘时，用数学公式反复多方法计算饭票，是否能撑到下月初。

这让我有更多时候独处自己的世界，竟多出几分忧郁气质。并颇感温暖，在遥远陌生的地域，有相似境遇的人体味理解着我的人生。

花样年华里，没有花儿的娇嫩明媚，更多是坚忍持重。在一片花开般的衣裙里，我白衫蓝裤，形如男生，大步铿锵的走在我的草叶样年华里，我知道，前面就是光明。

和许多课堂一样的冗长，安静的教室里有骨骼模型轻轻碰撞的声音，坐麻了的屁股不安地扭动座椅的嘎吱声……只盼教室那头的钟声想起……

透过三楼窗口，望见操场一隅正升起腾腾烟雾，那是两名男老师在水煮人骨，制作标本，我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钟声响了，比上课钟声悦耳许多，虽是同一音调。

点亮了导火索一般，学生们浩浩荡荡地涌向食堂方向，忙碌中的男生们不放过任何检阅女生的机会，靠墙有序而立，列队注目礼，女生们从他们中间鱼贯而出，目不斜视，他们才悻悻散去。片刻的喧嚣后是宁静的校园。

从食堂陆续走出人来，精神抖擞地走在合欢树掩映的甬道上，像刚刚浇过水的花儿，大小成簇地散开在校园角落。

教学楼前的茉莉安静地开放，风里溢满了清新淡雅的香，我站在花树前，久久流连。

阳光映着那些男生的笑容，灿烂迷人，连同这茉莉，只属于这花季的校园，更和爱情无关。

霹雳舞曲带着特有的活力，划破寂寥，像火焰一样在操场一角燃烧起来。人们的眼球磁铁样被吸了过去。

有十几名男女学生，迈着太空步，舒臂扼腕，收放自如，如放慢了镜头的人偶，徐徐滑动生风，随节律舞动，头上的黑色发带随风飘逸……

大多数是不会跳舞的学生，几个一堆儿，模仿揣摩。人人脚上着一双迷彩花色的布鞋，名曰，霹雳鞋。

暮色更浓了。校园安静了。只有隐秘的角落还呢喃着低语，这让宿舍里的人艳羡不已。

床头上放着琼瑶本，人手几册，争相传阅，津津乐道，豆蔻年华的情丝无处安放，只好在这里得到慰藉。旁边的室友正趴在床上认真地写一封给自己的情书。

我不热衷琼瑶故事，那些每个神经细胞都死去活来的感觉，并不让我感到美好和向往。

我正沉浸在苏叔阳先生的《故土》里，成年老式厚重的跨越时空的爱情才让我感动。

在花开荼靡花事泛滥无病呻吟的时节，我如一片静默持久的叶子，默默前行。

室友的笑语中，我眼前是母亲趴在地上，用四肢力量弓起弯曲的脊背，一点点撑离地面，背上巨大的草捆覆盖了整个竹筐。这重量总能抵过一己年少的哀怨悲欢吧。

楼下一阵喧哗，高年级一女生哭喊着跑出宿舍，一群人拼命阻拦。原来又一名为情所困的人在闹夜了，苦的不能自己了才如此高调吗，默默疗伤岂不更好？

前几日是名女生爱上了男老师，男老师有家室，拒绝了，女生饮鸩止渴了，被送往医院。

过度的勇敢的鲜血淋漓让人畏惧。这样的爱情让人不敢正视。

把自己放小一点，是治愈任性的好方法。

飞蛾扑火之前，只被绚丽的光焰吸引，向美而生，奔着美好而去，满地灰烬了还要拖着残躯自己打扫。

她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警醒同龄的人，不再覆辙。渲染了校园的花样传说，并经年不败。远远胜过此校教学的成绩。

那时的时光很慢，三年时光即到，我迎来了毕业季。

毕业前我坐在三楼窗口，画了一幅校园全景图，作为纪念。

感激让我成长的地方，尤其是有别于同龄人，面对饥饿困苦时艰涩的心灵挣扎和成长。

年久，我和我的画和所有不念旧情的人一样，融入更广阔的人流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