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年级体检之前,亦非一直以为世界是用一只眼来丈量的。
“原老师,我真的不是有意偷看的。”亦非委屈地搓弄着自己已经脏兮兮的衣角。原来,在测试左眼视力的时候,因为亦非没有完全遮住右眼,导致无法测试左眼的视力而遭到了班主任的训斥,亦非抬头看着原老师,“我真的看不见,老师”原老师看了亦非一眼,转过头和体检医生对视了片刻,拨通了亦非母亲的电话,“陆亦非体检出了些状况,你来一趟吧。”楼道的角落里,亦非淘气地将一只脚踩在另外一只上,自顾自地好像思索着什么。
“原老师,孩子怎么了?”
亦非的妈妈急匆匆地赶到办公室,气还没喘一口,就焦急地询问。
“孩子的眼睛应该出了问题,你们领着他去市医院看一下吧”
“什么问题?”
“他的左眼甚至都看不见0.1那一行的字母,医生怀疑是眼底有遗传性疾病,你们家长最好马上领着孩子去医院看一下。”
“怎么可能这样?!”亦非的妈妈仿佛觉得心口被人拿刀剜了一块似的那般痛,但是她很快镇定下来,没去医院确定病情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她安慰着自己,摸了摸小亦非的头,和原老师请了假,带着亦非来到了省眼科医院。
挂号以后,繁琐的排队,又是测视力的环节,亦非的亲戚在这所医院里作保洁,听说了这件事也连忙赶过来陪着一起看医生。
“我先测左眼,”亦非怯怯地对医生说,“我只能看见那个最大的,测右眼吧!”亦非逃避着,医生看着小亦非,“这个能看见么?”
“可以,下一行!”
“右眼没问题!”测试结束,还有一个“滴眼药水”的环节,不同于普通眼药水,亦非觉得那个液体到眼睛里,好涩,一直想流眼泪。终于,所有的环节都结束了。
“孩子得的这个眼部疾病叫视神经萎缩,简单说就是普通人的眼睛传输图像都靠视神经,它们相当于是高速公路,如果视神经萎缩,意味着,路坏了,信息传递不了”医生如是说。
“是什么原因呢?,是天生的么?我们家祖辈没有这种病啊”亦非妈妈的语气中透漏着悲伤与绝望。
“不排除遗传,但很有可能是孩子小时候头部收到了创伤,导致视神经受损,进而萎缩,建议你们去北京看一下,或许有解决办法。”
“好,好”亦非妈妈困难地应付着,走出办公室,一扭头,看到了站在楼道里的亦非。
“妈妈,那我怎么办?”说完这句话,亦非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放声哭起来,妈妈摸着亦非的头,心疼的留下了眼泪,亦非记着,那天的楼道是灰色的,即使阳光打了进来,但是身边到处都是阴影。
接下来的日子,亦非的父亲领着他去了本市其他的医院,做了脑部CT,万幸的是,亦非的病不是遗传,大脑也没有问题。回到家里,夫妻二人商量着,带孩子去北京看病。
他们是做火车去的,到达北京西,天刚刚亮,亦非的舅舅和爸爸带着他,去到了北京市某某医院,同样的体检,只不过,那里的眼药水更辣一些,亦非觉得自己快要瞎了。
最后的结果是,目前国内没有治愈这种疾病的药物,动手术的话,风险很大,有可能影响小孩的另一只眼,所以建议,保守治疗。回去的路上,他们去了天安门,那天的阳光,刺的亦非连眼睛也睁不开,头不敢抬正,因为眼睛会流泪。下午太阳下山后,才变得好些,他们一行去了人民英雄纪念碑,也算是不虚此行,便匆匆地坐客车返程了。期间,在饭店吃饭时,和北京当地的小孩一同玩耍,成了他唯一值得回忆的片段,玩闹的时候,世界是动的,心是动的,仿佛我们都一样,又不一样。
回来之后,父母对于亦非心存内疚,找偏方,打听各类药物想要治好亦非的病,却都无功而返。时间流逝,亦非从小学毕业,到初高中,他唯一露怯的就是体检时的视力测试。那仿佛成了他心里的柔软,他不愿意在父母面前提起,因为那样父母会愧疚,他不愿和最亲近的朋友提起,因为那样感觉在换取同情。
“我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他安慰着自己,只有没人关注的时候,他会闭上自己的右眼,但是他的左眼仿佛罩上了一层纱,又笼罩在雾里,这让他惶恐,又让他庆幸。
因为这个原因,亦非对台球,和射击有着的好感,可能在进行这类型运动的时候,他是一个正常人。
他很喜欢去五台山时,买的一只三只脚的大象,因为他觉得这个很像自己。
他慢慢的长大,慢慢的学会了接受这一既定现实。并张开怀抱,去拥抱自己。
人都是不完整的,人又是善于伪装的,或怕被伤害,亦或是故作深沉。亦非的成长,让他明白了学会接受残缺,学会接受自己,学会爱自己,并最大程度上开发自己的潜能,不抱怨,不自怜。
左眼,让我再看你一眼,谢谢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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