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幅约翰·伯格著,何佩桦译《抵抗的群体》一书中《法扬肖像》一篇的书内插图。右幅似该幅肖像的原作,图片来自网络。它们是残存下来的最早的肖像画;其年代相当于《新约·福音书》写就之时。但何以今日的我们感觉他们是如此接近?它们的特质何以感觉起来像我们自己?它们看起来何以比之后两千年的欧洲传统艺术更现代?法扬肖像触动我们的情感,仿佛它们是上个月才画的。原因何在?这是个谜。
约翰·伯格 《法扬肖像》
对于人物肖像画、人物照片,我一直有点着迷。看了约翰·伯格的书《抵抗的群体》后,被书中“法扬肖像”这篇文章的配图,一幅古埃及中产阶级妇女肖像画吸引了。伯格在文中阐释,这些画像在埃及法扬省的墓穴中被发现,画像附在木乃伊上。上维基百科查了一下,得知法扬肖像的创作存续时间大约在公元前一世纪至公元三世纪中叶。以这幅画为例,如果单单看图,没看图说,很难想象这是距今差不多两千年前画的。
第一眼看到法扬肖像,我就马上联想到陈丹燕的《令人着迷的岛屿》中的一幅插图(即下图)。为什么会产生这样迅速的联想呢?树儿经常拿着这本书翻开至插图页指给我看,说“害怕这个阿姨。”三岁的她有时会害怕一些人物正面照,小孩子怕就是怕,爱就是爱,两者间很难转换。因为她一直害怕画中的这个阿姨(照片中左边的女性),所以我也把这张照片印进了脑子。机缘巧合,当我在看“法扬肖像”一文时,树儿突然凑过来指着配图照片说:“害怕这个阿姨。”于是,一幅两千年前的埃及木乃伊身上覆盖的肖像画与一幅21世纪的爱尔兰阿伦岛上两个女人的合照产生了联结。陈丹燕为这幅照片配的解说很有意思:“她们一个长得有点像鱼,我想象中的人鱼,另一个长得像热茶杯,我想象中乡下大厨房里暖暖的热茶杯。”
陈丹燕《令人着迷的岛屿》书内插图,来自此书Kindle版本它们画在木头上——通常是椴木,有些则画在亚麻布上。面孔比例略小于实体。许多是蛋彩画;大多以蜡画为媒介,亦即混以蜜蜡的颜料,若是纯蜡则趁热涂上,若是乳化蜡则在冷却时抹上。今天,我们仍看得见作画者的笔触或刮颜料的刀痕……任何复制品都无法展现古代颜料持续至今的风味。除金色之外,作画者采用四个颜色:黑、红以及两种赭色。他们以这些颜料画下的肌肤令人想起生命之源。
约翰·伯格 《法扬肖像》
绘画的材料不同,创作出的作品差异很大。看翻拍绘画作品的照片,与看原作是两码事。比如文艺复兴时期流行的蛋彩画,看照片不太能感受出其独特的颜料调配方式,可能会觉得与普通油画没太大差别。但如果你有机会看一幅原作,不一定要是16世纪油画诞生前的湿壁画,仅看一幅现代人模拟蛋彩画绘画技巧制作的仿品,也能感受到画面颜料里混合了鸡蛋蛋清的神奇魔力。
拍照也是如此。撇开摄影技术水平高低不谈,不同的相机拍出的照片效果千差万别。比如以下两幅树儿的照片。左幅略显模糊的画面透露出八九十年代的怀旧感,右幅高清、背景虚化的画质则现代感十足。其实两处拍摄地点只相隔二三十米,拍摄时间前后间隔不到一个月。这两张照片是朋友大番茄分别用理光牌傻瓜相机和IPhone X拍的。一百元的相机和一万元的相机,清晰度天壤之别。那么问题来了。哪张照片更耐看,哪张更接近真实呢?答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一个没有近视的人眼中近距离看到的事物,与一个近视的的人看到的肯定是不一样的。过于模糊或者过于高清的照片,都会有些失真。视力良好、不必戴眼镜的孩子眼中的世界和视力疲劳、戴眼镜的大人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树儿的照片,大番茄(摄)除了拍摄器材的不同外,照片摆放的场所、时间,冲洗出来的颜色,印刷在哪种介质上等许多因素都会影响我们看照片时的感受。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生活照,如果摆在了灵堂上成了遗像,那就会添一份肃穆,附加了死亡的重量,供人瞻仰。黑白与彩色相比,不容易出错,是个保守的选择。同一幅图片,在电子书上浏览和在纸质书上翻阅,视觉上的冲击也是不一样的,更别提数码照片与胶卷照片间的鸿沟了。
最后话题绕回到法扬肖像。我一直觉得正面照,四分之三正面照是种不自然的绘画、拍摄角度。大多数人的证件照都会显得呆滞,或者是事先准备好的笑不露齿程度的拘谨。一个人(公众人物除外)完全暴露在一个画家眼前,或者一部相机的镜头下,他/她难免有所防备,可能展现出一种表演成分,表现出约定俗成的“假正经”。正面照缺少了偷拍、抓拍情况下感情自然流露的可能,因此想要拍出耐看的正面照是有难度的。无论是肖像画,还是人物照片,只要有生命力,都有可能穿越时空,与过去、现在、未来的某一时刻、某一地点和某一个人产生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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