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7日星期三中午,九寨沟,晴。
01
我们到达诺日朗瀑布时,已经是那日上午的10:40。
按说这一时间,对于上午这一时间段来讲,那是马上就要结束了。但对于诺日朗来讲,它的梦或许还没有醒来呢。初到九寨的游客,往往会第一时间赶赴则查洼沟一端的长海,再或是日则沟尽头的原始森林,再从那两条沟向下游览,他们往往是要到下午甚至更晚的时候,才会如潮汐般赶到两沟交汇的诺日朗。
我们前一日将晚的时候曾来过诺日朗,那时瀑布前的观景平台上已经人满为患了,大家摩肩接踵着,为一个拍摄瀑布的角度而争来抢去。而此时的诺日朗,是无人的寂静,连周边的小摊贩都没有上班呢,我们仿佛走入了禁止踏入的区域,而竟有些迷失的错觉。还好那里也不是绝对的寂静,如雷的轰鸣便是那沉寂画面里的BGM,我们循着那轰鸣走去,路的前方便是诺日朗瀑布了。
诺日朗瀑布,海拔2365米,瀑宽270米,高24.5米。单就高度来讲,这个瀑布并不高,与“日照香炉生紫烟”的那条庐山瀑布,简直差得很远,更何况,这个瀑布的身后也没有再高的山,因而与我们所理解的那种高山垂瀑的形象相去甚远。
但就宽度而言呢,它又是我们国家最宽的瀑布,怎么理解这一瀑布形态呢?就如往满满的一盆水中继续注水,水必然会从均匀的盆沿漫溢而出。那盆水就是瀑布上方的诺日朗群海,水从湖泊湿地下游基本持平的天然隆坝上寻找各自缝隙,溢出跌落,不高,只二十余米,但却有漫长的270米盆沿儿来展现,那落水的种种风貌。
那是270米长的画卷,展现的瀑布风貌也是千姿百态的,有的一跃而下有如银线落地,有的半途落在凸出的巨石上银瓶乍碎,有的多股齐下恰似水帘,有的蜿蜒跌宕一波三折但步步惊心,你尽可以展开自己的想象力,去想象一个瀑布的姿态,但自然总会给你更多的可能。
九寨沟里是不缺水,水在这270米的画卷上,齐头并进发展现它无穷的精彩。由于没有前一日摩肩接踵喧闹中的赞美,我甚至有一瞬间都觉得,那瀑布的精彩是假,它只是摆出了一个巨大的布景,后边有一个开关,人来了,开动开关,水流了下来,人去了,关上开关,水就不流了。
昨天傍晚,面对人山人海的游客,它这样激情的表演或许是值得的。只这样的时间里,只面对这样孤单的三位游客,它依旧这样磅礴地流动着,莫不是有些浪费了,它的美?
我们在与不在,山川依旧是这个样子,它不为我们的欢喜多一分,不为我们的嫌厌少一分,正所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而自然山川之美,也仅是我们给予它的评价,这又何尝是“天行”之“常”呢?
自然,正是最反人力的自由,是酒神所激发出的艺术美的终极。
我们的任何理解都会拘束我们,自然便是我们任何理解、定义、标准、概念之外的世界。我们该如何去面对这样的世界?我们或只剩下了,去看、去听、去闻、去触摸、去感受,而后回望我们的心灵。
我们可能在一条路上走得太远了,我们是否该适时地停下脚步,眺望一下山川草木,星辰大海呢?
02
原本还想溯瀑布而上,再去看看传说中如镜的镜海。这时波适时地提醒我,镜海是否有无浪的平静,我们是无法确定的,但我们要赶下午三点的飞机,却是可以确定的。思来想去,我们还是把剩下的时间,交给离着大门口更近一些的树正吧,于是,我们在诺日朗坐了班车又返回到了树正寨。
之前我们已经从树正寨走到了诺日朗,之后我们就从树正寨出发,沿着树正沟继续往下游进发。
树正寨的下游是树正群海,既是群海,便意味着破碎,那里多是一些小的海子。九寨沟的水,是节奏变化大师,它总是一会儿湍急,一会儿平静的,湍急时是漫过石面和树林的激流,这是流水自由挥洒的无邪欢快的乐章。当然流水也不是可以任意肆意地,一气呵成地走完山间落差的,海子,总会在不经意间突然出现。海子终结了流水的畅快,它是有思考的,沉静的冥想。其实海子也在默默地积攒着,并在下游的一个出口处溢出,或是激流,或是瀑布,总之再次成就流动着的畅快。
这是九寨沟中水的节奏,只是上游则查洼沟和日则沟多有些独立的大型的海子,而下游树正沟里的海子更是密集了,破碎了,因而流水与海子的转换,动与静的转换也更是频繁了,这有如交响乐中的快板,往往这样快板的到来,也意味着高潮的临近。
树正群海,就是这样快速地转换着,一会我们傍着水流在林间漫步,一会又豁然开朗地出现一个清浅的小海子。我们如此沿着河边的木栈道惬意地走下去,直到穿过树正群海和卧龙海,直到走入一片密林再走出那片密林,直到眼前看到一座也是不大的海子,不过这回我觉得,我们找到了。
那里便是火花海。
我想,我们要在树正沟的乐章中寻找出一个风景的高潮的话,那定是它了。
那是个不大的海子,能盛得下一家人的欣赏。同同走到这里累,一屁股坐在木栈道上,我们也就势停下脚步,坐在栈道边,凝望着眼前的湖。
这一时间里,山林是无人的寂静,只空落落着几声鸟鸣,在山林间婉转地回应着,曾经喧闹于耳畔的水声,以退居到了远处,变成柔和而又不息的潺潺声。海子周边的山,都是缓缓的丘陵,这里的海拔是2187米,连山色也不再那么冷硬了。开花乔木浅嫩的绿,将冷杉林刚硬的齐整冲得支离破碎,就如那里卧着的,是一匹在换皮毛的小兽。山岭再高的地方,缭绕着云,它将山的高度抹去,这个世界里不需要撩拨欲望的高度,这个世界里只需要寄托心灵的安宁。
那是个不大的海子,在一眼掌控的瞭望之中。湖底的钙华依旧是这汪海子的特色,只是这里的湖底较上游来,沙化得更为严重了些。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沙子本来就来自于水流的搬运,安静下来,自然要沉积,而后钙华在水中析出、附着,附着在沙砾上,附着在倒木上,附着在正片湖底。
那是时间的艺术,需要时间精心地雕琢、打磨,直到一地死寂的白。
与那沉于湖底的寂寞雕琢相比,湖面上的风景倒更是灵动些,虽有些微风,皱起浮波,但湖面依旧是静的,能映下树影、山影、云影。近处的湖底是清浅的蓝,远处深处些是幽深的蓝,山林或浓或淡的绿意杂糅在那大片的湖蓝里,却也应就是五彩了吧。
简介中说,日出和日落时,这里还能映出金灿的火花来,那时这里是燃着火花的海。
03
这很有些像是摄影家的视角,他们喜欢新奇,因而追求短暂非凡的壮美。但那其实只是平凡中的异象,非凡在飞扬时脱离了平凡。或者说在金灿灿火光四射时,那湖已经不再是湖,而是一段影像。
湖的本质不再于承载影像,而在于时间中的凝析。其实于湖来讲又有什么本质可言,它是自然万千中的一种,它存在于这里,清也好,浊也好,有鱼也好,无鱼也好,美也好,不美也好,于它又有什么关系。
它只存在于此,是我们发现了它,它不同于我们常常见到,它是平凡中的非凡,是湖中有“火花”的湖,它因而珍惜、因而美丽、因而被申报世界自然遗产,我们因而不远万里地来看它,去领略平凡之外的非凡,而它可曾因此而改变呢?
美丽,其实仅是来自心灵中的渴望,我们想要突破平凡,因而塑造了非凡和美丽,殊不知,那是更高视角的平凡,更大视野中的平凡。就如九寨沟一路走来,所有非凡都会慢慢沉寂为平凡,所有美丽都会在审美疲倦中慢慢褪去华妆,这里终归是别人的境域,而我们终归也仅是过客。
再美丽的地方,也得离开,这是游客的宿命。
那么九寨沟之旅,我们就在火花海畔画个句号吧。因为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回酒店收拾行李,赶往90公里外的九黄机场,飞往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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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云行笔记,在此潜心打造属于自己的《文化苦旅》,让我们来一次,有文字感的旅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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