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低矮。正中间的木门,咧开大嘴,紧贴向两边。窗户上的塑料布,在北风和岁月的拉扯中撕裂成伤。
伤口在窗户沿的铁钉儿处结疤,遇到北风,牙齿打着颤,“哗啦啦,哗啦啦”,诉说着自己的前世今生。
砖头摞起来的垛子上,搭着木板儿。书孤傲地躺在上面,卷起的书角不屑抬眼皮看人,“小爷就这脾气。”
涵用眼角扫描了下四周,确认了她此时在这里的霸主地位。
她嘴角浮起的笑意随风飘散,一把抓起那书,用尽全身力量摔了出去,“啪”,书摔了个脸朝地。
“让你狂,让你嘚瑟。”涵又补上一脚,左右拧了几下,那书的“脸”如花绽放。
她仿佛看到那小子鼻孔生烟、头发竖起,她瞥了下周围,上前一步,捡起那本书转身走向“教室”的里套间。
木门上着锁。门上的红漆成片状脱落,如那小子胳膊上的牛皮藓。
门上面有个小窗户,窗户上的玻璃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只留下一个黑魆魆的洞。
涵不敢往里面看,闭着眼睛,把书扔了进去。
涵的心“突突”地跳着,转身跑出了教室,一溜儿烟,跑出校门。
四下无人,只有太阳高悬在空中。她不敢抬头,只是哈着腰,大口地喘着气,然后放慢脚步。
太阳蒸融着大地,连同涵刚才的记忆。
涵脚底一滑,飞了起来。她越过屋顶,跨过绿树,抚过白云,与头顶上的太阳嬉戏,阳光,小路,绿树,知了......
“涵,快起来,该上学了。”
涵被一个大手拽了起来。坐在床上,她揉着眼睛,“我真的把阎王的书扔了?”
“癔症什么啊!再磨蹭就迟到了。快点!”
涵嘟囔着,“惹到那阎王,我就死定了。”
午后的太阳懒散地悬在头顶,涵一路小跑到了教室,“阎王,让我进去。”
“你叫我什么?”阎王牛眼一瞪,身子靠在了后排。
“大大大王,我叫你大王。”涵结结巴巴,真想把自己的舌头掏出来捋直,再放回去。
“这还差不多。你学习再好,我也是班长。”他往前挪了下。
涵背着身子挤了过去,后排的桌子倾斜成30度角。涵给后面的同学使劲地挤了点儿笑。
“这节课老师开会。我们考数学。不许看别人。我在讲台上看得可是一清二楚,谁也别想偷看。”阎王说着走到了讲台上。
四十多人的教室内,涵清晰地数着自己的心跳。
试题不难,涵很快就做完了,一抬头,她看到了阎王拿着一米长的粗棍朝她走来。
“这一棍子打下来,我脑袋还不得开花啊。”她想到了中午的梦,攥紧了拳头,直直地看着他,“我一定要狠狠地打回去。是用手呢,还是用脚,或者用牙咬......”
他一步步地靠近,涵坐直了身子,两只脚用力地蹬着地,随时准备站起来。
“小混球,你还想看涵的卷子。”他猛地走到涵的身后,用棍子使劲地在桌子上敲了两下。
“小混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别打我,我不敢了。”
“涵,谁让你往后扭头的。女的我也敢打。”涵哆嗦了下,把身子扭到前面,直到交卷才敢抬头。
最后一节活动课,“冰棍儿化了”的游戏在操场上开幕。几个回合后,涵成了游戏中的追者。
她与风赛跑,前面的身影就是她追逐的目标。近了,近了,一个跳跃步,一个伸展臂,“刺啦”一声,涵手里多了一条白袖子。
阎王就站在她面前,一条胳膊裸露着,一双牛眼喷着火。
涵的脑袋“嗡”地一下,抬手一抛,白袖子飞向阎王,转身就跑。
“天哪!梦真的是反的吗?”涵多想飞过绿树,跨国屋顶,抚过白云……
她逃回到座位上,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肩膀里,身体不停地抖动。
涵随时准备挨那一棍,就这样埋着头,然后再像梦里一样还击他。
“为什么要埋着头?我要看着他打我一棍,就像看着针头扎进自己的胳膊抽血一样。对,不做埋头的鸵鸟,做就做勇敢的老虎。”
涵抬起头来,不时瞅瞅门外面……
阎王来了,没有棍子,独臂点燃着涵的记忆,只是看了她一眼,“你跑得也太快了吧!”
涵腾地站了起来,涵没有说话,拳头一点儿一点儿松开,第一次冲着他挤出了一丝微笑,“我做梦跑得更快。”
他愣了一下,挠了挠头,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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