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红楼梦》六十一回里,三姑娘和宝姐姐吃的油盐炒枸杞芽儿来。我从来没见过枸杞芽儿,更别说吃了,不过,这一无端的回忆,倒让我想起了家乡的油炸花椒芽儿。
花椒树,耐寒,耐旱,是适合我那家乡贫瘠土地生长的经济作物。在家乡的山上,开垦出层层梯田,大小不一的地里几乎都栽着花椒树,那土地太贫瘠,不能种庄稼,一些对土质要求高的经济树木也不能种植,因为地里存不住水,家乡的人们就种植花椒。
花椒,许多人都不陌生,是因为它只是一味普通的做菜用调料,廉价的很,且只是调料,用量少,消耗不大,甚至很多时候被人忽视。花椒于我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我反倒不喜欢吃它,因为它太麻,但是对它的芽儿,我却情有独钟,也许那时因为它们是在沉寂了一个冬天后,给味蕾带来春天信息的使者吧,嫩绿嫩绿的花椒芽儿,泛着绿油油的光,生命的气息扑面而来,味道也是辛中带香。
花椒树带刺,采摘花椒芽儿要格外小心。花椒芽儿也不是随便采的,因为你把芽儿摘了,就没法结果了,不能把着一棵树摘,更不能把一根枝儿都摘干净,要分散开来,也就是花椒芽儿影响着花椒的产量。摘回家的花椒芽儿用盐腌制一下,放上鸡蛋和面粉调和好就可以下锅炸了,金黄的面皮裹着嫩绿的芽儿,又脆又香,给吃了一冬大白菜的胃注入新鲜的灵气,那种感觉,无法言说。生命中有许多满足,并不能一一道于人言,儿时的欲望最容易被满足,也最不容易被描述,只能深埋于记忆,偶尔被唤醒,就成了思乡的蛊惑。
花椒除了摘芽油炸之外,刚刚成型还未成熟的花椒也可以腌制小菜。此时的花椒是绿色的,种子还没有变硬,麻的程度也欠缺,腌制出来的小菜脆中带点麻,是十分开胃和下饭的。
花椒芽儿和腌花椒虽好吃,然而摘花椒却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人间辛苦是三农,农事都不易,摘花椒更艰辛。我现在想想,还觉得此项营生太过折磨人,花椒树有刺,且花椒枝繁茂,成熟的花椒成朵状,依附在枝上,再加上花椒叶的掩盖,刺便被遮住,一不小心手就会被刺到,一个采摘季下来,十指都会布满伤口,睡一宿起床,手指都是肿的,打弯都困难。这些还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花椒成熟的时候正是伏天,每年暑假都要帮家长摘花椒,花椒摘回家要暴晒,晒干了花椒皮和种才能剥离,所以,人们最怕下雨阴天,摘花椒最好都是毒毒的日头,想一想在大太阳下暴晒的感觉,露出的皮肤被晒伤,非要褪一层皮。花椒也不是一块成熟,摘花椒要先摘红色的,如果摘不及时,花椒会在树上自己爆开,花椒种就会掉出来,只剩一层皮挂在树上。一棵树要摘好几遍,反反复复,甚是辛苦。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采摘花椒虽然辛苦,然家乡的人们似乎格外钟爱于它。以前的村庄里,没有围墙,因为花椒带刺,所以就在院子周围种一圈,权当做是篱笆了。现在每家都有了围墙大门,家家户户门口还是种着一棵花椒,做饭想用它提味了,跑到门口摘几朵,往锅里一丢,如果你家门口没栽花椒树也没关系,想用了就到邻居树上摘几朵,不用打招呼,就跟摘自家的一样,邻里的这种自然和谐,是城市钢筋水泥阻隔的人们所没有的。
花椒在现今是极其普通的之物,然而它却经历了几千风雨,从《诗经》《楚辞》中走来。花椒在古代可是用来祭祀鬼神的,是供奉之物。“调浆美著骚经上,涂壁香凝汉殿中。”《诗经》有云:有椒其馨,胡考之宁。《离骚》亦云:巫咸将夕将兮,怀椒糈而要之。这些都是用椒酒来祭祀祖先和神灵。花椒还是很好的香料,《九歌湘夫人》有云:播芳椒兮成堂,就是我们常说的椒房。看看,倒是我们的先人更懂花椒的妙处,做到了真正的物尽其用。花椒还是很好的药物,可以去湿除寒,消炎止痛。我记得以前小时候,顽皮摔破了胳膊腿啥的,妈妈会用花椒烧水让我清洗伤口。我不懂中医,但是在老家,好多偏方中都会用到花椒。
二十年不吃花椒芽儿了,也二十年不摘花椒了,花椒还是花椒,我却不是摘花椒时的那个懵懂小妮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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