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回忆,孩提时爷爷和我回故里住那些时日。一个大家族里,这么多孩子,就带上了我。当时我还小,大概是初次回故里住。在村口下了车,离进入村子还要走一段长长的泥路,我已经想不起当时我们是怎样进村子的。
那是在夏天,我依稀记得当时我走进那间陈年老旧的屋子是很不情愿的;屋子外墙是一块块比砖头大几倍的长方形泥土整齐砌建起来的,屋子门前空地种着一棵硕大的柿子树,空地上和走上门口石阶梯缝隙里长着葳蕤的杂草。屋子内是个小院子,院子左侧是厨房跟柴房,右侧种有一个黄皮果树,杂草也从水泥台阶和平地裂缝中钻出来;展现出它极其顽强的生命力;不如说它对生存有着强烈的欲望。穿过院子走上台阶就是屋堂,屋堂两边都是卧房。中间倚墙摆放着一张布满厚厚的灰尘,缠着蛛丝的正方形高脚桌。屋内每一面墙都砌了石灰,只是年月把墙体石灰变得陈旧,且多处脱落,终于露出了它的素颜。时间执笔在它脸上刻画出沧桑的模样,同时也滋生了大自然的生命。换句话说,这屋子没有一点生气。经过一番打理,这屋子才寻回了有人家的气息。
有天,爷爷要出门,我跟在他身边,他左脚行走不方便,走起路来步履蹒跚。我们爷孙俩走在窄窄的小路上,路上铺满了枯叶,高大的树上浓郁的枝叶把阳光筛成一束束打落在地上,格外鲜明。那画面能与一幅细腻的油彩画作比较。村民在路边种上一排巨大的芦荟和藤曼长满刺的植物,来栏护自己的果园。我在担心会不会有蛇在此处出没。不到十分钟,我们穿过树荫,到达一片并不大的桂圆地,这群桂圆树长得矮小,只有一米多高,爷爷到这里来做什么,我已记不清。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傍晚时分,邻居们来屋子和爷爷聊家常,一位奶奶坐在凳子上抱着我。后来我哭了,一直闹腾要回镇上,后来不知是谁,领我到村口,等公共汽车回家。
后来我长大了些,爷爷和我回故里住,有天他带我在路上走着,每路过一户邻居家,邻居看到他的话都会打招呼,他便会停下缓慢的步子上前热乎几句,邻居和我搭话,我都会默不作声缩到爷爷身后,他也总训诉我为什么不作声,我只会做出委屈的神态与他相视。
那时候我开始注意到,村子有些路上零散着很多鸡屎,可以闻到纯纯的鸡屎味儿。我嫌弃的问爷爷:“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鸡屎。”他带着微笑,用慈祥的话音说:“因为人家养有鸡呀。”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爷孙一起睡在一张大而简陋的木板床上。灯泡连着线挂在床的横杆上,把整个房间照射出暗暗的橘黄色的光,把床杆的影子斜斜照在墙上,粗而大。当时我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醒来时,惺忪的双眼看见墙壁上还是橘黄色的,我抬头看向他,他正在熟睡着。我合上双眼,继续睡。后来又醒了,墙壁上仍是橘黄色,抬头看看他,在发出微微的鼾声。我继续浸入睡意中。我们没有盖被单,也没有风扇,奇怪的是,我们也没有被蚊子叮咬的迹象。
醒来后,天已经亮了,我蹲在台阶上,从草边上发现一只蟾蜍,我惊诧到,爷爷在屋堂内打扫,我跑到他身边告诉他——草边有只蟾蜍。他告诉我不要碰它,有毒。
还有那年,是柿子成熟的季节,那天正下着雨,天色阴暗,我们都换上了长袖,爷爷穿上了他军队的绿色外套。搬凳子坐在门口屋檐下,吹着微风,看着雨霖霖的下。空地前那棵柿子树上有些枝丫,因为挂着一个个橘红色的柿子负重而下垂。我在他面前闹着要吃,他说等雨小一点就摘给我吃。雨小了,他晃着年老的身子,淋着小雨点走到柿子树下,摘下长得最低最熟那只,去掉皮,给我咬了一口,问我甜吗。我的味觉使我做出难看的表情,爷爷笑了。
那年清明学校放假,整个家族都回故里去扫墓,爷爷在我们还没放假之前回的故里。我们到村子,走上屋子的石阶梯到门口,看见他穿着厚实绿色旧旧的棉衣,在院子里坐着,拿着一根雨伞骨,双手搭在雨伞骨的握柄上,和一位邻居两面相对,中间隔着一锅正在烧开的水在谈天。伯母,妈,婶婶和他们打了招呼,伯父他们直径到爷爷身边问这问那,我默默走到他身边,细声的叫了声“阿公”。他笑呵呵的叫了声我“二哥”。邻居走了,我们也出发扫墓了,我跟在伯父他们身后不到十分钟,我独自走了回来。我走进屋子,爷爷看见我回来,生气着说:“每个人都去扫墓了,为什么就你不去!”我说不想去。他还是生着气说:“现在谁不去扫墓了,真是的。”我还是默不作声,静静坐到他旁边。然后在屋子附近走走,看看。傍晚时分,他们方才回来,和邻居们一起吃过晚饭后,道了别,爷爷便随我们一起回镇上。这是我和爷爷最后一次,一起在这间屋子里度过的时光,后来他再也没有回故里住过,因为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的缘故,没有那股劲儿再折腾了。那时我还在上小学。
爷爷去世后,我每次回去,都会走近这间用泥建起来的屋子去看一看,现在这间屋子锁起来已有十几个年头,石阶梯到门前空地上已长满深深的草木藤曼,这是岁月长出的模样。院子里现在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这屋子牢牢的锁住了我们爷孙俩在这里度过每一个静默而美好的一段时日。这间屋子,有着另一个我与爷爷一起用情感和年月来铸建的一座无形城堡。我很想去触摸它,但我怕一碰它就散了。我只能静静守着;把这段美好的回忆珍藏好。等到某一天,我会带她来看望,一起相守,这间泥土建就的屋子,让它们在这里继续生根发芽。
我在臆想,那时村子的傍晚,天色定是很美。现在也一样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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