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散文：彼此搀扶，把路走得更远

老皮散文：《致安澜》系列2

·彼此搀扶，把路走得更远

无言独自沉醉。

一整个下午，塌实到，只有咖啡，音乐，和书。

奈保尔在《河湾》中说，每天的旅程就像是一大成就。这种个人特殊经验是直捣心窝的，仿佛我的邋遢而自由的阅读生态。由此，我学会默念，一个最安静的动词：懒散。

甚至，我突然想起博尔赫斯曾经说过的一句悲凉话：时间是组成我的物质。

或许生命就是这样重复着的旅程，因重复而得以延续。

在与时间为敌的一生里，我相信，思想的奔跑是精神上新陈代谢的促进素。当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一杯咖啡面前，即是梦想抵达的梦想。

缓慢的生活，可以让人领悟到更深的东西。

每一个人都在寻找身体和心灵皈依的感觉。身心的旅程，即是“生活在别处”。都说最大的敌人是自己。那是一个人的战争。似乎可以放弃一切，却依旧放弃不了记忆。夜深人静时，如若是回头去看过去了的大段大段的时间，心里会被时针一般尖锐的东西扎上一下。为某件事，某个人，某句话。瞬间，鲜血淋漓，溃不成军。内心的疯狂，永远没有胜利的一方。爱，却因此而坚强地活着。

一直想象着每一处可能的缝隙，充满着不易觉察的渗透力和颠覆力。譬如，淡淡的笑意何以被深深地铭记。譬如，最美妙的梦想何以成为最无助的绝望。才知道，面对平常事，原来我仍会手足无措。像往事来临，熟悉又陌生，像内心的愿望，在一个沉寂的时刻被唤醒。更像你突然想起一个老朋友。没有来由。

无端想到了一些安静的事物：懒散的光阴，窗外的掠影，嘀嗒的雨声。

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清贫。如同竹篮打水，一场虚空。“真实地记录个人生命的历程，其实就是在创作一部伟大的作品”，这是《舞者之歌——伊莎朵拉·邓肯回忆录》里所说的一句话，让我陡生敬畏。

生活，原来也就是一部赤裸裸的写真。

在阴雨天读书，是最安逸的时光。很适合一个人静静地读，静静地想。或者，静静地什么都不想。懒懒散散又读完一本书。抬头往外看，树上有花朵坠落。花瓣上，闪着清凉的雨水的莹光，纯粹而柔美。仿佛爱情，一个眼神足以延伸出惊天动地的情愫。或许，那花瓣，只为了一个承诺，便耗尽了一生的牵挂。

安澜，你还记得那场雨吗？

那一次也是这样的雨天。在牛郎岗，我写诗“所有欢欣的，恰如哀伤”。在嵛山岛，“悲欣交集的我，卧回内心”。在天湖，“我的爱博大，刻骨，略带忧伤”。后来，我又到了三沙港。我在临近海边的一家小旅馆里继续写诗：“而远处的浪花，盛开，凋谢，年复一年，却一直无法，开到岸上”。

是的，每个人都有影子，每个人都有多重性格。矛盾的想法无刻不在。究竟怎样才能努力活出自己的本色，这是最困扰我的问题。我的缺陷，是我没有能力去适应各种各样的人。似乎，我对这个世界总是保持着一种对峙的姿态和立场。

我喜欢天马行空，独来独往。

我相信独自啜饮的酒，是无人能够分享的醉。

曾经以为，与你相遇只是一个偶然。人海茫茫，念及一些朦胧。一切像是梦。其实，梦除外，人被召唤的机会还是很多的，包括孤独、苦难、思念，等等。奇迹并不是经常发生。但已经发生的，竟然是，在有限的时光里，我总能记住一个人的风华。

或许，爱总是要辜负，总是要割舍。

仅仅如此，也恰恰如此。

在静静的阅读中，我内心总是不知不觉地开启着。把自己丢进一本书里，很容易就摇身变成一趟旅程。风吹动着你的长发，不染纤尘，泛着清澈的光。这是一个沉静而美妙的过程，诗意的一小部分，总在不经意间被遇见。人生苦短，生命中也总是需要不断地告别自己。

你的微笑，却让我看到了世界尽头的美。

从一段旅程的结束开始，恍若陌生。窗外永远是流动的风景，可以看到马不停蹄的人和事物。

很多河流都死了，我的懒散还活着。

懒散，是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颓废，心却可以安静下来。每个故事都各自展开，虚实间的乐趣，继续。尘世的喧嚣因此有了沉静的特质。甚至，让人觉得，即使迷路，也是一种收获。

今天宛若昨天。优美哀伤的蓝调音乐几乎贯穿全部。像一个人怀揣着心事默默走在寂寥的路上。心绪缥缈。迷离中往事依稀重现，有一段温润的时光，曾经回眸的相逢，等待着入梦的人。

雨停下来了，来自远方的人终将回到远方去。外面已是另外一个世界。穿越文字的领域，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在被翻译的词。

音乐又响起来了，但已是另外一首曲子。

夜很深很深。这世界，仿佛只剩下一个独特的自己。因为独特，失眠蔓延进了我的每一个夜晚。我沉浸在音乐和夜色里，夜色沉浸在我的想象中。这是一种无助的念想，具有生命最主要的特质，深不可测。音乐唤起诸多联想。正如费尔巴哈说过的：爱就是成为一个人。

不止这样。

人的每一种情感，都是合理的存在。因为世事无常。因为你的痛感。眼泪的另一种形状，结成晶体的琥珀。很多时候，你不能用言语去倾诉和表达。你的憔悴充满期待。而我，更多的是用自己有限的视听，来判断无限世界的存在。

如果暂时闭上疼痛的眼睛，你会更加深切地感受到，爱的浩大无边。

像是回忆里走出久未谋面的人儿。如果风吹过的时候，你依旧把自己站成一棵树。哪怕生活千回百转，也不可缺失这片刻的安宁。

天空中那种纯得叫人心疼的蓝，渐渐地，泛起了力透纸背的酸。

正如我，忘记了自己身为过客的迷惘。时光越老，人心越淡。安澜，你是否还会说，生活就是这样，不问归途，无谓往返。

我经常这样，独自坐着，抽烟，喝咖啡，胡思乱想着什么。像一个老年人的生活，简单安宁。像一个过去日子里的幽灵那样，延伸着。感受到自己风中摇曳的灵魂正渐次地丰盈。行云流水，自在天然。我身边的每一个人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好像为了开始一段爱情。无从比喻的美好，仿佛，把梦想还给期待者。

一杯咖啡，诗意长。爱人如梦，在他乡。

喝不同咖啡，韵味迥异。时光在慢慢流逝，生命的每一个细节都值得细细品味。宁静光阴，淡看悲欢。骨子里的某些情愫，并没有因岁月的磨洗而改变。只是，会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淡淡的感伤，扣动着柔软的内心。那些生命中偶然的相遇，每一个涟漪都有深广的渊源。

人本身就是奇迹。相隔千里，竟不期而遇。触手可及，却各分东西。一次次的深切团聚，仿佛都是为了一次次的错合分离。因为各种力的相互作用而存在，人本身往往又是很无助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方式，许多时候，人的感情没有办法被具体的意象支撑起来。这种困惑，矛盾而烦琐。让人，情愁无措。

怎样沉湎于忧怆，才不算过错？

我每天喝着咖啡，打磨我的寂寞。迷幻的光阴显得别有韵致。风景如同人生，有着各自的因果。

我经常通过自身的想象方式或精神体验，来寻找现实之外的某些线索，并企图通过某些线索重新认识自己。渐渐地，我发现重新认识自己，是个伪目标。我至今无法真正地认识自己。或许，在精神未知的领域里，每个人都有着多种认识的缺陷、局限和对抗约定俗成的世界观的虚弱意志。因此，我总觉得，我对于世界以及对于自己都是一无所知的。不安的我，总是在不安的夜里，不安地思想，不安地游走。有时候，我会发现我的思想经常游离在现实之上，却比现实更为简洁。也更为颓废。

大约，重新认识自己，是一个不断否定自己的过程。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生命的亮点，但任何明媚灿烂的呈现，都不可能成为永远。梦醒之后是记忆掺杂的黯然。伤逝的纯真就像清晨的露珠。我们，在光阴的故事里放逐自己。从起点到终点，再从终点回到起点，每一年都如此，每一天都如此。不问因果，只随意念。

时间随着外面的雨声滑落。想象通过咖啡的形式开启。我喝着埃塞俄比亚的瑰夏咖啡，在清晨，把自己的片影，交付给朴素的光阴。生活每一天都不同，昨天过去了还有今天。有关现实生活的过程，我并不善于体验。相对于人的精神部分，我更善于重视自我的安乐。恰如，林黛玉般的娇柔，正是你真实的自我。

闽南是个好玩的地方。在我的家乡，有一句地瓜腔叫做：亲成五十。这句话我至今迷惘。过往的时光，就像尘埃一样，渐渐地，将会把一些事物掩埋。怀旧有更多美好情景，也有更多疲惫暗伤。倾听自己内心的理解，更需要智慧的判断。苏格拉底说，未经省察的人生没有价值。其实，世上最爱，莫过于亲情。

下午的咖啡，透着一脉清幽的香。门前翠绿的植物，深深如醉。雨天用最闲适的节奏关怀我。嘀嗒雨声，扣击着一些跳跃的记忆。在萨克斯吹奏的音乐里，有人举着伞，在雨中缓慢地行走。看起来有些奢侈，像是去赴一个久违的约会。这样的时光，连风尘都是清澈的。韵致古朴，简约如初。仿佛诗歌的特质。

把自己的生活沉溺在咖啡里，世事纷繁尽落杯中，尘世浮云都归纯净。仿佛有灵光一路跟随，让人感觉到一种相隔很遥远的亲近。从味蕾感受延伸到精神层面，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境遇。

境遇是无止境，是一种悬念。如你，在这独特的境遇中，置身于深邃的海洋，无端生出一种滑落的感觉，迟迟不想上岸。

在微博上看到一句话：“为何非要让老衲遇见你，从此心里，没有了佛祖只有你”，让我哑然失笑。多像是一种隐蔽的快乐。想来处身碌碌凡尘中，只要内心通透平和，便也算是禅的境界了。面对世界，我已经习惯了露出简捷的微笑，以此支撑自己生活中所遭遇的繁琐人事。

或许，世界的变迁，即是我的故乡。

偶尔想着，去一个偏僻的地方，寻找信仰。然而，朱天文的一句话，却岔开了我的想法。让我相信，信仰是精神世界的支撑，许多问题却不是真正的问题。生命中有一些乐趣，只存在于事物的侧面，只有在偶然间或者别的角度，才能被发现，被体验。朱天文是这样说的：怕与众生的目光对上，菩萨所以低眉。

轻轻的，往事在一阵风里飘摇起来。乔叶的《认罪书》平躺在我手上。内在的幽深和旁及的宽阔，何尝不是一种隐喻般的领悟。我也经常尝试着，将现在当做未来的过去来怀念，因为所有的未来都将成为过去。只是我不知道，未来的念想会不会比现在更深刻。

人在往前走的时候，总是依靠着回过头来，开窍。

半个世纪了。我从来不是为了博得周围人们的满意而生活。人境之内，万事有所局限。在不断受到冲击和伤害的生活里，一个人内心的挣扎往往会越来越倾向于虚无和模糊。尽管每个人或多或少对于现实尘世都有着一种理想上的颠覆，但意志决定着一个人的现实立场。

回归自然的笨拙，即是我最简洁的初衷。

其实，人与人遇见，多半只是擦肩。生命总在回顾中得到无限延长。

还记得，多年前的秋天，我在重庆嘉陵江边，曾有过一次柔软而温情的遇见。同样的场景，随时随地令人感叹。前些天我途经厦门湖里大道，也看到一对老年情侣，在人行道上缓慢移动着。似乎，他们只为了，能够彼此搀扶，把路走得更远。

老皮散文：彼此搀扶，把路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