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有人问起我最爱的电影类型时,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黑帮片,然后就等着静静欣赏别人惊讶的眼神。这年头,连男孩子都没几个会说自己爱看黑帮片了。
我喜欢黑帮片凛冽的剪辑,快节奏的情节推进,有个性有智慧的人物,内涵丰富的对话,酣畅淋漓的终极对决。而我最喜欢的是黑帮片对于人性、社会、道德等这些主题的探讨。
有时讨论的是正义。如何定义正义,如何区分对错,所谓的正义和对错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们是否真的需要去划出一条清晰而统一的对错分界线,而我们又是否真的能划出这样一条唯一的金线?
有时讨论的是人生的宿命,即人生的可选择与别无选择。人生的残忍之处是不是在于我们从来都是无从选择的,或者在我们真正能做出自己的选择之前,我们所经历的、被动所接受的、所被影响到的事情,是不是已经把我们塑造成某一种人,因此我们会注定去做出这样的选择,即使我们再如何挣扎,都已经无力逃脱。
有时讨论的是选择的残忍,因为我们从来不是在对与错之间选择。人生到处都是错与错之间的选择。
有时讨论的是社会的秩序。到底应该由谁来建立秩序、何为秩序、为何要建立秩序、应该如何建立和维持秩序、又应该如何去质疑和推翻秩序。
有时当然也会讨论人生的终极意义,如何来追求这样的终极意义,需不需要追求这样的终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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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的很多主题都不是只在黑帮片中才常见的。但是黑帮片这个背景设置的意义在于,它让这些思考都面临着最残酷的考验,把问题都曝露于最极端的一种情况下,此时你的选择和态度甚至直接决定了你的生死。
黑帮片在虚构中给出了这样的情景设置题,让我们也有机会带入自己,去设身处地地思考自己会做的选择。我们为自己的行为作出选择最根本的依据究竟是什么,我们在最紧迫的危难关头,最终的信仰是什么,最终是什么驱动了我们的选择生死。
当活着这件事情受到极端威胁时,我们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妥协?当我们面临极端选择的时候,我们平日里的那些口口声声说的那些东西是否仍然会被身体力行?悲观的说,这种境况下我们是不是都会立刻脱下平日冠冕堂皇的外衣,毫无原则地求饶活着?乐观的说,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我们反而又可以看到人性展现出怎样的光辉来?
你会出卖你的朋友吗?如果是在朋友闲聊的时候,你一定不会真心严肃地回答,我就是个想出卖朋友的人。但当你不出卖你朋友你就要没命的时候,那种境况下你的所作所为才是你真正所持有的价值的体现。没有经得起试探的底线,只是还没遇见足够大的诱惑。如果从未被诱惑和考验,何以见得真正的忠诚和专一?有时我们所能在其他电影里看到的美好,会不会只是因为诱惑不够大,考验不够残忍,一切都还不够那么的危难关头?
但我们依旧被那些经历了最残酷考验的黑帮片中的兄弟情谊所感动。这样兄弟间的有情有义也是一种宛如爱情片般直白而感人的诉说。最终,我们听从着自己的内心,依照着我们的感情,相信着人与人之间的真心真情真意,做出了我们作为人而不是动物的选择。这其中的感动有时远远真切于那些虚伪无聊,充满原始动物欲望却又被包装成爱情的偶像剧桥段。
黑帮片讨论这些人性深刻主题时,另一个不同于其他类型片,尤其是灾难片,的一个特点在于,黑帮片中这样的极端考验和抉择是长期持续的,而不是一次性的、偶然性的发生在一次灾难或者一场求生事件。
大部分黑帮片中的人物,几乎时时刻刻都面临着做错一件事情或者大意一件事情就可能前功尽弃或者人头落地的惨烈,而他们却要反复经受着这样的残酷考验。黑帮片电影描述的是,当电影中的人物长期处在这样的紧张环境下,一次次面临这样的艰难选择的时候,这样的环境和困境又让他们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价值观如何发生了改变,他们又是怎样地坚持一些原始的初心。而在经历了这样的一系列考验后,最终能坚持下来的价值观和信仰一定是属于自己最真实和根本的信念,这样的故事往往会比不少其他类型的电影更有说服力。
常有人问我,你怎么会这么爱看这么残忍的黑帮片。我却会回答,其实生活远比最黑暗的黑帮片更残忍,但好在黑帮片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去提前对生活的残忍做些心理准备,帮助我们更好地去思考人生,了解自我,接纳未知的命运。
也许当某一天我们不得不面对生活中最残忍的那一部分时,我们不会毫无准备地束手无策,而是能自信地面对这样的残忍,做出属于自己真正的无悔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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