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孟婆的碗，前世的魂

梦，一个接着一个，在颠倒迷离中，现实与虚妄混沌一片，我没有慧目，看不透，也猜不透，终归是不甚了了。

江浙地区某处一户富庶人家，降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娃娃。白白的皮肤，藕节似的，饱满晶莹，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瞳仁儿，骨碌碌的转动着，肉胳膊肉腿儿不停地蹬踏，好像要甩开什么，又好像为这重生而雀跃，全然不似刚刚离开母体皱巴巴，闭着眼睛拼命嚎啕的小婴儿。一张张面对着生命的奇迹，感动得鼻酸眼热的脸，惊奇的看着她，她举起两只紧握的小拳头，向空中奋力一划，胸脯子鼓胀起来，小脸蛋漫上了一抹粉红色，而后，裂开小嘴儿，吭唧唧的笑了。是的，笑了，一弯月牙儿留驻在她的脸上，两眼之间似有若无的仇怨，如烟般流散开来。

还魂崖边的金银桥上，一只疲惫的鬼魂，佝偻着腰身，伏在栏杆上，扯着脖子，不住的回望着，眼前除了一只只，一群群晃动的影子，和满天迷雾，什么都看不见。他抹了抹眼睛，依旧是一片茫然，再艰深的留恋都换不来一滴眼泪了，脚下的彼岸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滴血似的倾诉，仿佛一首永诀的歌。

黄泉路上的踌躇，望乡台上的悲切，迷魂殿前的恍然，都是阴界的不归途。惶惶然来到金银桥，孟婆伸出枯瘦的，泛着青紫的手，一摇，一招，引魂幡呼的一声，消失在混沌之中，他踉跄了一下，仍旧执拗的抓握着栏杆。那张苍白的，好像枯树皮似的脸，从暗影里闪现，两道幽幽的蓝光扫射着面前这只含冤带怒的魂。青紫的嘴唇如裂开的地缝，一声极细极凄厉的声音，直入云霄，喝了它！

他的掌中出现了一只碗，一只没有花纹，素白底色，粗糙不堪的碗。啊，原来这就是孟婆汤。像水又不似水，翻滚着，冰凉刺骨的感觉透过掌心让他打颤，看上去不像有味道的样子，酸涩之气却直冲鼻翼。

弥留之际他就在想象孟婆汤的味道，他多么想一饮而尽，如烟往事知多少，悲欢散尽时，是否也如这掌中的碗，今世留白，来生再写。然而留恋与踌躇哽在喉头，滴不下的眼泪湾成一泓苦涩的水，混着孟婆汤，在他的胸口搅成漩涡。

是时候了，来时空空，去时亦空空，连回忆都不保留，无嗔，无怪，无痴，无爱，三生石上，不知哪一个名是我，或者，我已非我。

梦里不知身是客，梦醒了，仍旧客居此地。一笑凄然，一笑枉然。

「旧梦」孟婆的碗，前世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