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起身,揖了两下,便与他那身破蓝布衫子一同夺门出去了。剩下钱太太一人,愣愣地坐在堂前。
听回乡的管家与旁人说来,钱太太是几天前中了邪。
那日清早,钱太太正在用早饭,前呼后拥十余人团团围着,端水送饭的、清理碗筷的、抹嘴擦汗的,有条不紊,面面俱到,吃得钱太太满面红光。
这阵仗像极了主仆矛盾引发纠纷一般。一顿饭吃下来,下人个个都湿了个透。
“剥剥剥。”门外有动静,管事连忙跑了来,问了句:“哪位?”
“僧人。”外头的说。
“可是化斋饭吃?”管家按兵不动。
“是您家主人请我来的。”
管家闻言,脸上马上就爬满了笑意,道:“您请!”
到了正屋,未见钱太太。
老僧捋捋长须,示意仆人都下去,突然仆人个个都双眼无神,中邪一般往屋外走开了。
钱太太听见动静,喊了两声管家,见无人应她,便往门口走来。
老僧见这钱太太肥胖如猪,长相丑陋,但是细看一下,浑身的金银首饰,压得这肥婆走两步喘三口。
再看这老僧人,一身蓝色破布衫子,有好几块补丁的灰布鞋,最显眼的还是一下巴的白胡须。
钱太太睨了一眼,问道:“你是何人啊?”
“僧人。”老僧唇似未动而声若洪钟。
“和尚来这干嘛?这儿可不是你打坐念咒的地方。”钱太太边说边往回走。
老僧未回话,静静地端详这个精致的正堂。
钱太太像想到什么一样,突然扭过头来:“莫不是要筹钱修寺?没有!一个子都没有!”随即自知失态,扭着水桶般的腰,坐下了,等着僧人的回应。
“夫人多虑了。”老僧笑了笑,像有股仙风吹动了胡须。“我是来给夫人送东西来的。”
钱太太眉毛一耸一落,笑了,那肥脸都快要挤出油来:“哎呦,我出门都坐轿子,没去过什么山,没见过什么寺,不晓得你们那里有什么宝贝。”
老僧也跟着笑,道:“我要给夫人的,黄金万两也买不来。”
钱太太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像是等不及了。
老僧就近坐下了,倒了壶水,自言自语道:“那可是好东西啊!只是......”
钱太太听得醉了,见老僧还卖关子,有点冒了火:“只是什么?”
“只是今年那城东头土里产的少,庄稼人的粮食又都给夫人您抵债了,饿殍甚多,剩下的人恐熬不过此冬啊!”老僧叹着气。
钱太太听懂了老僧的意思,“我放粮,救济他们,您看行吗?”
老僧点了点头,又捻指道:“我听说城边的河淹死不少人,都是因为夫人您买下了周遭的地,收过路钱?可怜那些粜米的小船了。”
钱太太眯起眼,想了想,道:“我不收钱了,我再建个桥,您看成吗?”钱太太似乎带起了哭腔,哄着老僧。
老僧哈哈大笑起来,道:“夫人真是大善人,您已得了那无价的宝贝,我且退去了。”
钱太太一惊:“东西呢?”
“在您胸膛里。”
“什么东西?哪呢?”
“您的良心。”
钱太太知道自己被骗了,气由心生,但是只能兀自地吞咽着口水,动弹不得。
老僧起身,揖了两下,便与他那身破蓝布衫子一同夺门出去了。
钱太太愣愣地坐在堂前好一会儿。招来了管家:“你可曾见过一个老僧?”
管家不解 :“未曾见过。”
见钱太太一脸慌张,又道:”只是听夫人说,卖了房子筹钱建桥还有开仓放粮什么的,还画了押。”言罢,拿出了画着押的图,和房契地契的纸。
钱太太颤栗着一脸的赘肉,那浑身的金银珠宝似是化成了千斤镣铐,钱太太往门外跑去,她说她要寻那老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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