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桑11

1.
耶紫手捧俩青铜器陷入深思,豆子却是急不可耐了。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早已不甘做小偷小摸的勾当,可是一直也无法翻身,只得再次把希望寄托在宝物上。
他一把抢过铜器,急切地说:
“姐姐,管它有什么问题,咱们先换出钱来。”
“要说你不懂吧,这问题咱要是琢磨出来,没准比卖掉它更值钱。”
耶紫瞪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眼前这豆子,竟然让自己气不起来。他和自己一样都是苗人,如今却出落得人高马大,皮肤细白,俨然一个小美男子。如果不是这一身的短裤衣衫的平民行头,看上去却有着几分富家子弟的神态。
耶紫比豆子大十二岁,因独门养颜秘术,十年来并无大变化。
姐姐的话自然是要听的,豆子不吭声了。
“仔细打听一下,那武将是什么来历。”
耶紫从身旁的钱匣子里拿出一把钱株,递给豆子:
“打听好快回来,切记要小心。”
豆子接过钱株,揣进怀里的布兜,起身去案上抓起水壶,给自己一顿驴饮,灌了个水葫芦般晃晃荡荡,才掩了门出去。
耶紫顾不上女人月事的腹痛,也爬将起来,梳洗打扮一番,栓门离开这家常驻的郊外客栈。
时下正是秋天,凉风习习,耶紫不由得缩了下脖子。
因自小习练毒蛊术,身子已是至阴之身,可经得起炎热,却耐不了阴凉。
她看着豆子顺着石板街走到一处左转,便知那是一家官办的窑子,里面聚集了长安城三教九流人物,自然是一片奢靡之处。
将军出现在这里不足为奇,只是这小豆子……
她暗暗思忖,这孩子真是成人了,懂了男女之事。如此一想,耶紫粉面绯红,心跳不已。
她定了定神,觉着自己这身装扮,实在不方便跟进去,便转身返回客栈,又捧起钱匣子发起呆来。
“咣咣咣”敲门声,门外是店家掌柜的声音:
“耶姑娘,你这房钱可是该交啦,这拖着也不是办法,咱们小店小生意的,早些交上,你也踏实住着不是?”
耶紫皱起眉头,冲门外吼了一嗓子:
“行啦,知道了。你这房钱月月涨,哪里住得踏实!”
掌柜的咳嗽着下楼了,脚步重得像个石头人。
耶紫从钱匣子里抓出一把钱株,仔细数来数去,方才割肉般把这些钱包进帕子,推开门,自楼梯上丢了下去。
掌柜的老头儿赶忙弯腰去捡,然后又拿了竹简,在上面勾勾画画。
“不花钱的房子,谁都想住,得看有没有啊……”老者自言自语着,斜眼看了看楼上。
“你给我等着!赶明儿大姐置办了新宅子,敲锣打鼓昭告长安城!信不信大姐买下你这破客栈,让你这狗奴才狗眼看人低!”
耶紫哪里是可以吃气的人,行走江湖多年,市井小人看过不少,也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心知肚明,此番只是咬牙发狠,没有动手杀人,已是很大改观了。
去茅厕打理好自己的私密事情,她换上一身干练的衣服,头发束起在头顶挽个大大的发髻,又拿只簪子别上去。又觉不妥,遂拿出个方巾把头发裹住,在脑门上打了个死结。
迎风头疼的毛病自小就有,任师祖配制的丹药如何调理,都没能治好。如今她只好把自己打扮成妇人一般,披了件青色大氅走出去。
2.
且说这豆子来到窑子里,守在方才盗得铜器的房间外,工作人员还以为是里面这大官的跟班,也就没言语,随他坐着。
里面的琴声艳曲早已令他香迷,人坐在哪耳朵恨不得伸进去。这位武将一副把牢底坐穿的架势,小曲儿唱了一支又一支,美酒上了一巡又一巡,姑娘换了一个又一个,他仍然是躺在里面,拍案叫好,兴致不减。
豆子从一小厮上菜的托盘上拿下个鸡腿,百无聊赖地在那里啃起来,又觉着吃鸡单调,索性问小厮讨了盏酒。
门吱呀打开,这群光鲜亮丽的艺妓鱼贯而出,怀里抱着各自的乐器,领班的乐师招呼她们先下楼,自己遥遥站立在走廊中,看阵势是随时等待召唤。
豆子好奇,以为武将就要出来,刚要起身,一个身着异域服装的男子鬼鬼祟祟溜了进去。
豆子愈发好奇,他放下酒盅,抓过一张帕子擦了擦手,蹑手蹑脚溜到拐角处的窗台下。
只听得里面是低低的声音,异域人似乎在向将军汇报情况。豆子使劲把耳朵贴过去,断断续续听到:
“王将军,此等巫术非苗人不可,我等虽然学得一星半点,可关键步骤还是搞不来啊!苗疆老蛊王早已离世,那老家伙倒是收了不少徒弟,唯独一个女孩是最爱,八成是把独门秘笈都传授给她了。”
将军打断此人的汇报:“把那女孩找出来不就结了?”
“是啊将军,听说那女孩自己跑下山了,这天地之大,恐怕不好找啊!只是知道这姑娘自小性格怪异,冷血无常,擅施绝情蛊,可是多年来江湖上并未听说有这样的人——”
“我去,那你来这跟我废什么话!”将军的嗓门一下高起来。
窗户外的豆子抠了抠耳朵,听得一头雾水。里面那异域人此时声音也高出半截:
“王将军,这可是为你办事,我搭着全族的性命!再说那竹雀印可是我费劲巴拉找回来的,这事恐怕不方便给别人知道吧……”
将军一拍桌子,酒杯咣当倒下:
”四个竹雀印,你才找回来一个,这都多少年了,还能不能愉快地合作!”
言语间多出挑衅和暗示,俩人似乎要打起来。
竹雀印——豆子脑子飞快地转动,是不是指的那铜器?
豆子眯着眼从窗户缝看过去,只见那异域人站在武将面前大约三尺,武将也站起来,俩人中间隔着摆满美味佳肴的案几。
异域人的左脸对着豆子,看不清模样,只是耳朵有一颗坠着的肉瘤,那肉瘤随着异域人咬合肌动上下抖动,接着又低垂下来。
“王将军,还是按计划行事,我这就安排人手,撒下天罗地网去找那姑娘。”
被称作王将军的人,脸上的怒气未消,哼了一声撩袍坐定。
豆子心想,这俩人一言不合就想开打,脾气比我姐姐还臭,到底所为何事?看样子是大事,我何不趁机……哈哈哈,想着想着,他乐出声来。
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忽地揪住他的耳朵,那力道令他疼得呲牙咧嘴,却又忍着不敢发声。
“偷听主子谈话,你好打胆子!”
原来是在外恭候的乐师领班,他把豆子当成里面这位大官的仆人。
“关你屁事!”豆子揉着耳朵低低骂道。
“我瞧你生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看反应也是习过武术,何不谋个其它营生,非得跟着做小厮?”
乐师色迷迷看着豆子,一副哈拉子就要掉下来的表情。这个时代流行美男子,就豆子这标准,换身行头,还别说,身后肯定追一大波迷妹。
“要你管!老东西!”豆子瞪了他一眼。
就在此刻,异域人掩门出来,左右看了看,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豆子心里大恨乐师坏了自己的事,一个趔趄向乐师扑去,乐师正在沉迷于豆子的美色,没成想豆子迎面扑来,自然是慌不迭伸手去接。豆子一个翻身,已是闪在乐师身后。
这时武将也醉醺醺地从房间出来,衣衫不整地打着酒嗝。
豆子赶忙随了武将下楼,又大摇大摆地扶武将上车,然后一屁股坐到副驾的位置上。车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吱吱呀呀的木轱辘,碾轧着武将的醉意,他终于探出头望向豆子:
“我瞅你面生,你是新来的吗?”
豆子点点头,一脸神秘地隔着竹帘对武将说:
“将军,我有机密要事向你禀报,先请了将军的门贴,今晚带一样东西送到将军府上。”
那武将一怔,赶紧摸了摸怀里,心忽地一沉,脸色拉了下来:“坏了,我丢东西了!”
豆子呵呵一笑:“将军莫急,你丢的东西我捡到了,只是……”
武将将眼睛一瞪,喝令马夫停车,他明显感觉自己在被坑。
“少废话,赶快于我拿来!保你不死!”
豆子得意地仰天一笑:
“将军身份显赫,杀我个小命就如同剁个小鸡崽子,只是那秘密……”豆子的俊脸抹上一丝狡诈,他跳下车,冲武将大喊:
“看你有杀我的心,晚上自然不会送到府上,要想取东西,亥时来西城门外——”
将军显然被他的天真给笑到了,他双手击掌,哈哈大笑:
“真是有意思,西城门外我就不杀你了吗?”
3
此时已是太阳落山之际,夕阳余晖遍地,照得马车上的一串铜铃闪闪发光,接着马车一晃,将军跳下来,双手掐腰站到豆子面前。
豆子这才看仔细,此人身高八尺,虽然酒后有点往前探腰,却也是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来。身上的服饰自不必说,讲究的绸缎长袍,上面绣着精美图案,齐腰裹着一条半尺宽系带,挂着一条重叠串起玉佩的吉祥穗。站在那里,虽没有配甲胄,却威严无比。
豆子咽了口唾沫,心下想:如果跟这个大官攀上亲,将来必有好日子过!眼眉跳动间,那将军早已看出些什么,清了清嗓子说道:
“这样吧,如果你真的知道什么秘密,且说出一个关键词来我就信你。如果不能,拿下当敲诈宫廷重臣问罪。”
马车夫探过脑袋来,好奇地看自家大人干嘛跟一个市民说得起劲,将军不耐烦地挥挥手:
“去去去!先回罢!我自己回便得!”
车夫慢悠悠把车赶走了,宽敞的官道上只留下将军和豆子。
豆子回头四下看了看,这官道一面是河,一面是光秃秃的大山丘。
他这才感觉到此处地势不妙:如果真的打起来,这人是带着杀气的,腰间的佩剑是随时都可以出鞘的,而自己最擅长的逃逸术,此时也是无法施展的。
“你这小厮,既然知道我的身份,知道什么秘密,.想必是讨点好处,好说,好说。”
将军看出眼前这年轻人有点胆怯,却又死撑着,眼睛骨碌碌一阵乱转,想必是思考计策,便单刀直入。
豆子定了定神,站到个安全之处:
“将军果然是有气魄之人,方才听说竹雀印,想必是将军心头之事。我也不要将军钱财,只是想请将军给在下谋个小官,在将军手下过些美好日子。”
将军沉吟片刻,斜眼看向豆子:
“做了我的人,可是要随我家性。你可跟父母兄弟说过?”
豆子赶忙往前一步:
“将军,那个、那个竹雀印我确实拾得,东西我给您送到府上,我只有一个姐姐相依为命,如果收下我们,必当重报!”深深一揖下去,将军伸手搀住:
“你可读过书?”
“未曾。”
“你可习过武?”
“略习。”
将军围着豆子转了一圈,见这少年生得甚是俊美,不由心动:
“你且随我家去,我给你置办房产宅基,分派佣人良田,以后便受命于我可否?”
豆子见将军如此说,高兴地站起身,想着立刻把这好消息告知姐姐。
“将军先行,把府上地址告诉在下便可,我回去告知姐姐,收拾好便过来。”
将军点点头,探手自囊中另一处,取出一包钱株,丢到豆子手上:
“先拿这些,以后可要让我觉着,我这买卖做得值才行!”
豆子抱着沉甸甸的钱,转身就要离去。
“且慢!”一声冷喝迎面而来,头上包裹着布巾的耶紫走了过来。
“豆子!想不到这么快就把自己卖了!姐姐是怎么教你的?!”
豆子连忙把脑袋缩进怀里,嘴巴贴着那包钱不敢吭声。
那将军抬眼一看,立刻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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