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她初见模样,也记得那些细碎时光.
我记得蓝天白云清风碧水,也记得漫山遍野.
我一直想,直到我记不起来我到底忘了什么.
江南的雨很轻灵,丝丝织成网,困住点点心事.
不由想起蜀中的雨,好似万滴玉珠打落梧桐的淡淡清愁.
那时我还唤她阿浅,她叫我清弄.
我自由自在,她无忧无虑.每天赏晨曦观明月,吟诗作赋,或入世历练修行,也算清闲有味.
如果缘分是必然的巧合,那么命运则是最终的开始.什么
是非因果,情仇爱恨,早已有了答案.
阿浅最爱晴天,她喜欢日光洒满每片树叶间的缝隙,她喜欢微风吹皱湖水的波光粼粼,或是晴朗夜间的竹烟波月.我却最爱雨天.青石长街撑一把纸伞,于无人处散步.兴之所至过木桥赏湖畔幽景,或是登高凝望这秀美河山.然夜雨最佳,墨夜银雨,抱夜聆风,卧楼听雨,着实妙哉.
在这点上,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还差点打了一架.结果那天下起了太阳雨,我俩哭笑不得的订下无论晴雨皆相伴相互的约定.
关于打架这个问题,我和阿浅一共打过三次.
第一次是初识.玉树临风的青衣公子遇上白衣胜雪的冷艳姑娘本该上演一场才子佳人的风月浪漫剧.我们却打了一架……毕竟我天生什么都不服,她道行比我高,我就试一试.可阿浅好像专治各种不服,所以我输了.
第二次是关于是否去江南.阿浅听说她百年前救命恩人转世就在江南,我心想都是前世的事情了,何必再纠缠不休.但是没有劝成,于是打......再接着我们来了杭州.
第三次是我和阿浅的关系问题.她遇到了他,想以身相许来报恩,她说人类寿命不过区区百年,一世恩情便够了.我说不好,我才是相公.她说来吧,谁赢了谁做主.其实这次她的心乱,我本可以赢.只是当我看到阿浅眼中的哀伤,心便痛了起来,所以我又输了.终于我幻化成了女子模样,与她姐妹相称.
那日我在桥边小亭,念着李易安的声声慢,目送阿浅撑伞走向湖边渡船.她仿佛离我越来越远,近在咫尺,却如天涯.
后来阿浅和他成了亲,开了一家医馆.阿浅和他都很懂医术,不久名声便传开来.
所以每天来医馆的人很多,我有时也会帮忙,别人说我们是神仙下凡救苦救难.
仙?我暗自笑笑,无奈摇摇头.他们才懒得管你们这些事.
也许是本姑娘……哦,不,是本公子,天生丽质.上门请婚或说媒的人竟有数百之众.
那位情敌兄倒是会察言观色时不时想催催我,阿浅却总是摆出事不关已的样子含笑看着我.
她那对眸子实在好看,我俨然是一副沉溺其中快要溺死的样子了.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推脱说我已有了心上人,然后走到后花园去思考人生.哦,好吧……我好像不是人.
生命啊,总有意外.尘世中爱管闲事的人也太多,莽莽撞撞为了自诩的所谓的正道插手因果,实在可恶.
情敌兄信了大和尚的话,用咒语让阿浅现了原形,结果把自己也吓了个魂飞魄散.
阿浅觉得愧对他,先是入地求阎王老头施恩,又是上天宫盗药来救他.当然有我陪她,这种事情,她自己去太危险.
可情敌兄呢,醒来之后慌忙逃到那大和尚身边,说什么皈依佛祖.人呐,为何只能接受皮囊而无法面对真心呢.
我问大和尚为何要拆散姻缘.他说人妖殊途,有违天理,所以这是普度众生.
我说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嗔念罢了.连自己都度不了,又如何度众生.
大和尚沉默了许久,无法给出答复.只说不想为难我和阿浅,然后转身进寺闭门.
阿浅望着我,虽不言语,但目光却似乎洞穿了岁月,在我心中留下不灭的印记.
我知道她想做什么.她觉得毁掉寺庙大和尚就会把情敌兄交出来.可事实是这样么?他的出家本就是为了逃避,而不是皈依.
罢了罢了,我当时想.要疯就陪她一起疯,有罪名便一起担吧,什么天下或众生都是虚幻.最度世的佛也曾有爱恨嗔痴贪,这些东西很难随着年龄增长消磨,所以我和阿浅引东海之水淹了那整座山.水势太大,我和阿浅终是没能控制住,殃及了成千上万的百姓.
暮色残阳,金山银水,白衣和青衣在空中凝望着大地上冲毁的房屋和漂流的生灵.我们曾救了多少条性命,如今又抹杀了多少.我们是妖还是仙?
大和尚终于被激怒,与我们动起手来.他也没有辜负得道高僧这个称呼,法力着实不可小觑.
擎天禅杖,圣纹袈裟,无妄佛珠,法器一件比一件厉害.
在我疏忽的瞬间,阿浅替我挡下致命一击.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她笑着挥了挥手,慢慢落向大地.
大和尚没有理我,只带着她回了寺中.后来阿浅被压入塔底,塔名曰“雷峰.”
“叔叔叔叔,你又在发呆了是不是?”稚嫩的童声传入屋.
我回神笑了笑“仕林啊.又在乱跑了是不是?”
他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目光也落到窗外.
风声雨寂中,蜀中的紫玉兰也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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