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鑫经常在午后来到芳雪餐馆，因为这个时间段餐馆里顾客已经很少了，那是他们的两人空间。他要吃什么都是上午打电话定好的，因为他吃的都是特制的，与其它顾客不一样，需要提前准备。开始他在这儿吃了几次饭，总是浅尝辄止，又说自己不饿。可是不饿为什么不早说呢？这还是他自己点的呢！如雪知道，这是不合他口味。肚皮都贴到后腰上了还说不饿？如雪要他提点建议，他说挺好的，自己就这样，也不知道要吃什么。可如雪还是通过一次一次细微的观察和改进，终于研制出适合他口味的水饺馅料。那一次，他一口气吃了两碗水饺！撑得往后折腰，脸上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你想撑死我呀？”他摸着鼓起的肚子说。
赵如雪想：他饮食上那么挑剔，喜欢吃肉又不喜欢肥肉，一点点肥肉都不能吃，看到都不行。食物里有一点点异味也不行，而且他的嗅觉特别灵敏，如雪闻不出什么异味，他却说有，如雪气地说人的嗅觉和动物的嗅觉差远了！其实如雪知道那次是花生油不够了，加了几滴调和油。陈鑫听出这是在骂他，揪着如雪的衣服转了好几个圈，害的如雪差点摔倒，如雪气地说你干什么，讨厌！陈鑫哈哈地笑了起来说，这叫猫戏老鼠！猫逗老鼠玩并不是不想吃它，是为了自己开心，玩够了再吃也不晚。
给他包水饺不能用绞肉机绞的肉，需要用刀一点一点的切，把肥肉和筋膜之类的都一一挑出来。可是如雪觉得精瘦肉的馅料吃起来干而无味，于是她把肥肉提前炼成猪油调到馅料里，他也没有感觉有异味，反而说香嫩爽口。调料除了盐味精酱油，其它一概不要，就连器具上残留的花椒大料的味道他都能感觉出来，因此，他的器具都是专用的。面皮也是高筋粉加鸡蛋清，并且经过精揉细捻，又饧了一个小时，这样嚼起来有麦香味又有劲道。菜是最新鲜的，并且用淘米水泡洗的，没有农药残留。
他像来到自己的家一样，在角落一张餐桌旁坐下来，脸朝向门口。然后自己沏上茶，点上烟，翻阅着报纸杂志。看着如雪忙碌的身影，他感到一种家的温馨。他刚来的那些日子想帮如雪擦地收拾桌椅餐具，如雪总是不让他动手。以后他就不管了，她心疼我，他想，心里美美的。他还会针对时事新闻和如雪紧一句慢一句地讨论着。
赵如雪自从她听了柳叶说陈鑫为了她坐牢的事，心情很复杂。感激？愧疚？遗憾……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他，不知道要怎样报答他。除了报答，还有，她感觉爱上他了。他不在的日子，她感到很空虚，虽然他在身边的时候两人并没有多少话说，可她喜欢看到他坐在角落的样子。
陈鑫有时到厨房门口，两只胳膊撑着门框，看她耍魔术似的包水饺。只见她把菜馅夹到手心的面皮上，没见到她捏一下，眨眼的功夫，她已经拿起下一个面皮。他凑上去想学手艺，如雪手把手地教他，可他还是没有学会，反而被他笨笨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然后指着他包的水饺说：“你的样子也像它一样！”
“什么？我有那么丑？”
“嗯，差不多！”她抿嘴笑着。他就揪她耳朵，被她用脚踹开。
煮熟后如雪端到他面前，自己也坐下来看着他吃。
“你做得越来越好吃了！”
“真的？”
“嗯。”
“哎！侍候你一个人的功夫顶得上十个人的！”
“你是说你不愿意侍候我了？”
“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让你知道。”
“我知道，这是你专门为我做的。我可是你的VIP！”
“什么是VIP?”
“VIP就是VeryImportantPerson!贵宾的意思。”
如雪以为这是他自造的词，撇了一下嘴。陈鑫觉得如雪是真的对这个时兴的名词很陌生，便一本正经的介绍起来。
“现在很多的服务行业都实行会员制了，消费到一定数额就成为他们的VIP用户，可以享受不同程度的打折优惠。其实就是为了拉客户，让客户自己觉得高人一等。”
“哦。”如雪似乎明白一点。觉得自己真是落后了。
“可是，在这里，只有我是你的VIP,不准再发展其它的啊！”他半是警告半是玩笑地说。
“要这样说，在你之前已经有很多VIP了！”如雪是指她的回头客。她也有故意气他的意思。
“那你可要当心我把他们都轰出去啊！”
“你敢？！”
“你等着看我敢不敢！”
他们就这样鸡一嘴鸭一嘴的斗着。
“你看到报纸上新闻没？蒋虎团伙被抓了。”赵如雪转移了话题。
“知道。现在通缉的那个还是我小学同学呢。”
“哎！人那，还是要遵纪守法的，不能太作了，作起来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啦！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以为有那么大的保护伞就平安无事了，哪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或许曾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他自己心里还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呢！现在老天爷都保不了他了！才不到四十岁，肯定死刑了！他死了就死了，可是他的儿女往后怎么做人啊！听说公安局副局长都抓起来了？”如雪侃侃而谈，黑亮的眸子不时地变换着光彩，时而带有警示，时而带有鄙夷，时而带有惋惜，时而带有疑问。
“什么时候也学会八卦了？”陈鑫一直瞅着如雪。
“什么八卦？这不是事实吗？哈，有的是听顾客吃饭时候闲聊的，他们都在讨论这事呢！"陈鑫知道赵如雪这是在暗示和警告他，要本本分分的做事，她是在担心他。是啊，他在外面做事情，常常是行走在法律边缘。他总是抱有侥幸心理，其实他也不在乎，犯点小罪又能怎样？大不了再进去蹲几年，无牵无挂的。可是现在不同了，有个女人在乎他了，而这个女人正是他一生的牵挂。他心中一股暖流在激荡澎湃。
赵如雪看他吃完饭，便站起来收拾餐桌，被陈鑫拉住了手。他深情地看着她，让她无法拒绝这种眼神。
“不急，再说会儿话！坐下！”
赵如雪把手缓缓的抽出来，但她并没有坐下，也没有离开，羞涩的样子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嫁给我吧，我保证、保证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陈鑫激动地不知道要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情，急得抓耳挠腮。本来准备了无数次的甜蜜话语，想抓住一个合适的时机说出来，让她不再觉得自己是在开玩笑，而是能认真的考虑。他相信一定会打动她。现在觉得正是表达的时候，自己的口舌却又显得如此笨拙。激动又急躁，他浑身冒了一层汗。怎么就不会正儿八经地说句话呢？怕是自己的一片真心又要被她当成垃圾踢开吧？他急得站了起来，从来没有这样一种茫然失措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心此时此刻变得很脆弱，不知道这一张口，会不会又让如雪把他拒之门外？赵如雪啊，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吗？自从这次遇到你，我就没打算要再失去你，我觉得这是老天爷眷顾我，又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拥有你。我多少次的想着我们的将来，多么幸福！你我坐在家里或者公园里或者沙滩上，看着我们的孩子在我们的充满爱的视线里嬉闹；我开公司，你当总经理；家里，饭后，我们偎依在一起，看电视，耳鬓厮磨，缱绻缠绵……
虽然陈鑫开始说的那句话让如雪感觉有一种调戏的意味，但是他那种没有伪装的紧张和激动，那种迫切地近乎祈求的眼神让她看到了他的真心。热血迅速的从脚底窜至脸庞，她感到一阵发烧。她沉默了一会，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激动。
“你......我？你总是那么不切实际！”如雪责备意味地说。
“什么不切实际？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我知道你结婚了。离嘛！这还难？”他不以为是地说。
“谁说我就应该是你的？"如雪有点骄傲地笑着说，心里有一丝甜甜的感觉。
"其实你应该知道的，从高中时候起，我就爱上你了，我就把你当成我未来的媳妇了！只是，唉！我们的事有点蹩脚。也怪我出师不利，要不，要不，咱俩的孩子满地跑了！"
"你胡说什么呢？讨厌！＂如雪生气地转身就离开了。
陈鑫坐在那儿，笑眯眯的。
他起身去了厨房，如雪正在刷碗。
＂如果你没有结婚会不会嫁给我？"
"做梦！＂
＂是的，我一直在做梦。但是我的梦会成真！赵如雪，我是认真的，我不会再放弃你！如果你现在真的幸福，我不会打扰你。可是，你并不幸福！我们还这么年轻，追求幸福是我们的权利，你为什么要逃避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幸福？嫁给你就一定幸福？"如雪直言不讳地说。
"当然，嫁给我肯定比现在幸福。你不用这么操劳。我开个公司，你给我管理。咱们肯定会过上高品质的生活。不愿意管理也行，就在家料理家务。反正一切随你！看你现在过得什么日子！＂
＂开公司？那么简单，说开就开？就能过上高品质的生活？"如雪心里想，更加觉得陈鑫不切实际，吹天聊地。这真是他的本性，从来就这样！
不过，在如雪心里，激情的热浪卷起着各色各样的碎石烂沙，翻滚着，咆哮着。她看不清自己的心。如果没有结婚多好！离婚？理由？没有感情？义务？良心？外遇……
不可能！明知不可能，为什么还要胡思乱想。
陈鑫一直在仔细的审视着她的脸，希望能通过一些细微的表情分析出点什么来，可是，她那么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真想有孙悟空的本事能钻到她的心里看看。
＂你走吧，我不想和你谈这些事儿！"如雪突然感到很烦，冷冷地说。
"可我想谈！＂陈鑫拿出一副赖皮样，＂你必须嫁给我！"
"你不觉得你很缺德吗？好好的婚姻要被你拆掉吗？＂
＂德？现在谁还讲德？哦，不是，德是什么时候都要讲的，哈。——那你不觉得真正缺德的是你自己吗？"
"我怎么缺德了？＂如雪不解地问。
＂我把我的心都给你了，你却把它当垃圾往外扔？你还要嫁给一个不爱的人？把婚姻当儿戏的人难道不缺德吗？＂
＂别在我身上费功夫了，我们是不可能的！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再说了，你要结婚也不能找一个离了婚的女人！＂
“你怎么也变得这么世俗了？离过婚的女人怎么了？怎么又不是一条道啦？我就喜欢你这个离过婚的女人！再说——”
如雪其实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假装不知，因为那是柳叶告诉她的，并且不能让他知道。她只是抬起头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
“其实，我也结过一次婚，也不算结婚，没领证，哦，还有一个儿子。不过，如果你不喜欢，你可以不用照顾他，我妈妈就会把他养大。”
陈鑫吞吞吐吐地说。
“那怎么又分开了呢？”女人的好奇心又来了。
“就像你，年轻不懂事呗！拿婚姻当儿戏！”陈鑫白了她一眼，看来并不想细说，＂你幸福吗？”
“有几家是幸福的？不都是凑合着过吗？什么是幸福？”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凑合着过的？你以为你是凑合着过其他人都是凑合着过？真是阿Q精神在世啊！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有爱，有希望！你有爱吗？你爱谁？谁爱你？希望在哪？”
赵如雪无语，手里一直刷着一只碗，仿佛要把它那层漂亮的釉面磨掉，看看里面的真面目。
“追求幸福是每个人的权利，现在幸福来到身边不要犹豫，马上离婚，和我结婚，我保证让你永远幸福快乐！要不要我找他谈谈？”
“不要！”她突然紧张地喊道。她担心当年肖伟的事情再发生。
"我和他也是挺好的，没理由离婚。＂她讷讷地说。
陈鑫正在燃烧的心冷不防被一瓢冷水浇灭，只剩下缕缕白烟，那是隐隐地痛。他点燃一根烟，猛烈的吸着，拿烟的手明显的抖起来。灰色的烟灰洒落在地上，犹如他此时的心，被烧成灰烬的心。难道我的信息是假的吗？难道真的不是我想的那样？
赵如雪起身收拾餐桌。她心里也在痛得渗出血来。可是离婚结婚真的能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吗？她是一个传统思想的女人，当初选择了刘志远就要和他白头到老，虽然她曾经也提起过离婚，但那只是气话。虽然是凑合着过，但是还能过得下去。只要能过得下去就不能离婚。况且结婚那天当着众亲戚的面许诺过，要把刘诚扶养长大成人，他现在刚上高中，而且母子关系还不错。还有公婆小姑，都待她不薄，她怎忍心让他们失望！陈鑫这样做是要让自己陷入不仁不义，不守妇道的漩涡中呀！她当然已经爱上他了，可这是一种不正常的爱情，一种丑陋的爱情。她最多只愿意把他当成自己的一名特殊顾客，哪怕是唯一的一名VIP，甚至希望他和妻子带上他们的孩子来吃饭，她一定会热情招待，她只能真心祝福他们幸福，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如他一再纠缠，那只能快刀斩乱麻，就此了结。她虽然渴望爱情，但当爱情真正来临，为什么感到恐慌和痛苦呢？难道自己今生就不配有爱情吗？
＂难道是真的一日夫娶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吗？"陈鑫沉默了很久又追到厨房，看着又在默默择菜的如雪不解地问。
如雪沉默不语。
"我不会放过你！＂陈鑫突然诡秘地笑着说。说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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