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水员

水渠（当年没这么考究）

“华华，明天哪块地放水啊？”

“哦，明朝啊，让我想想。哦，对了，明天是北长浜那里放水。”

华华是一名放水员，每当农忙时节，他负责全村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水渠的流向。问哪块地放水，除了是田地主人问之外，其他人也会去问。其他人为啥怎么关心？那时农村有一项副业和这个放水有关。旱田里放了水，主要是为了犁地种水稻做准备。但是在犁地之前放水，一旦放了水，原来田里的黑暗使者就不得不从土壤里钻出来。早点知道哪里放水，可以早点去田地里候着，去抓取“黑暗天使”。这个黑暗天使就是蚯蚓。

抓了蚯蚓，不是简单地喂养家里的鸡鸭，主要是把蚯蚓用专门刀具剖开，洗干净，晾干。这可是一味难得的中药，地龙干。可以卖了换钱，贴补家用。所以知道哪里放水信息相当重要，去的晚了，早就被人抓完了，那就要等下一次。所以，当年的华华可是村里的香饽饽，在农忙时节几乎每天晚上都有人上他家打听放水的时间，地块。我家就在他家隔壁，小孩子虽然淘气，但平时嘴巴挺甜的，有时不用我们去问，看到我们就直接告诉我们。

放水员其实很辛苦，每天一大早就要到村里的排灌站开泵房。在开泵房前，先要把水渠的流向去排摸一遍，尤其在水渠的分叉口用专门的闸板分流，确保水流到位。开完泵房，还得顺着水渠走一遍，看看水流到位了没有？同时还得计算时间，一块地需要多长时间就可以灌溉完毕，然后再利用闸板分流去另一块地。为了不至于水流浪费，有时还得仔细看看田埂上有没有缺口，或者有老鼠洞。一旦看到水流流出田地，还得及时铲土疙瘩堵上。所以每次放水排灌，就像一场战斗，肩上扛着铁锹，时刻准备铲土堵漏洞。

放水也有原则，总是先让最远处灌溉到位，然后逐步逐步退回直到离排灌站最近的田地。眼睛看得远，脚步跑得勤，这可不能出差错，否则水田需要水你没给水，旱田不需要水你却给他灌满，那人家不和你拼命才怪呢。大夏天更是忙碌，农村家家都种水稻，早晚放水各一回，一个夏天下来看把华华跑得腿都细了。

华华其实应该是昵称吧，村里人都这么叫，到后来他的真名叫啥都记不起来。村里人都说他是老实人，烟不抽，酒不喝，打牌麻将啥都不沾。忙完活就往家里跑，因为这总被村里同龄人嘲笑。其实他和我祖父是同辈人，但是祖父却不怎么和他说话，我也不知道其中缘故。小时候每回我们走过他家门，我看到他总是叫他一声“爷爷”。他看到我们总是客客气气，慈眉善目，不时拿出家里的一些小零食给我们兄妹俩吃。

但是老实的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他爱人刚过六十就生病走了，他如同没了主心骨。整个人开始迷迷糊糊，年岁大了同村人也不知道他在家忙啥。他不合群，也从来不爱和同龄人打交道。我爷爷那时常说，“少来不赌，老来吃苦。”我那时不明白啥意思，渐渐我明白了这还包含着哲理。当然，不一定少来就要去赌，但你一定要有爱好，有伙伴，否则老来谁和你说话。尤其是枕边人先走一步的话，又有谁来照顾你，陪你聊天？

华华就是太老实的一个好人。那年我们兄妹都已经成家离开家乡，有一次回老家，母亲还和我说起，隔壁的华华前几天还拿东西过来要给你们兄妹吃呢，他还以为你们还在念书呢。在他的记忆中，还停留在几十年前啊。再过了几年，他也走了。我家隔壁就剩下一排空关的平房，每次走过总能想起当年的事情，走在田野看到水渠，就难免想起华华在水渠边上忙碌的身影。

2020.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