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喝茶嗑瓜子儿,忽然发现门口过来一个身影,伸头看过去没看太清脸却认得那身熟悉的衣裳。是堂弟,他跺着脚上的泥巴本来就没怎么长开的脸现在扭曲地好像是得了便秘几天没拉屎。
“他家不在那边啊,怎么从那边过来了”我一遍想一边走出门。一张似笑非笑又欲哭无泪的脸看起来十分拧巴,就跟那些刚哭完鼻子鼻涕还没擦干净又被给了块糖的小孩差不多一样。
我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他也跟着我笑了起来,还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艹”。我见他这副德行便猜到他应该是干了什么丢面的事儿。
“摔跤了?不像啊,这浑身上下比我还干净呢。”
“踩狗屎了?难怪刚才一直跺脚。”
突然间我的脑子好像通电了一样,脱口而出:“挂了?!!!”他又羞又恼脸都有些红了却说不上来一个字儿,就像我说出了他暗恋的姑娘的名字一样。
见他这般模样我便知道我说中了,堂弟的科目二挂了。平常我也没这么聪明不知道这回怎么灵光了一次,却似乎灵光的不太是时候。
见他一脸苦笑我也没有追问具体是啥情况,我把他迎进屋里后却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缓解尴尬的最好方式大概就是没有来由的笑了。
他捂着脸笑过之后我才接着问他:“咋回事儿啊,挂到哪儿了?”
堂弟用十分懊恼的语气说:“挂到侧方了”,那表情像是回忆起小时候考试不及格被老师请到讲台上一样。
“那不是刚开始吗?”我强忍着笑意继续说了下去。
堂弟拍了一下大腿:“对啊,刚上去就死了一条命。”
“那第二次机会呢?”我顺势问了下去。
“第二把都倒车入库了结果说我车身扫线了,我感觉我倒的还挺好,没扫线啊。”堂弟的眼中闪烁着不解,似乎在认真的怀疑考场的仪器出了问题。
“真是可惜啊”我表达了一下惋惜之情之后就开始安慰他:“科目二挂的人多了去了,你堂姐都考四次了,教练都不想教她了。”
虽然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着实有些不厚道,可此时此刻为了宽慰一下堂弟的心情,除了堂姐,我还跟他说了好多他认识的人科目二都挂过。甚至我还把自己挂过的科目三也拎出来和他又说了一遍。
我也没什么大智慧,只会通过比惨的方式来安慰别人。不过都是大老爷们,挂个科目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没一会儿我便喝堂弟变得有说有笑的。
虽然他还在念叨着什么练了这么久居然还没过,本来还想着这个寒假就能拿驾照,早知道当时开慢点儿之类的话,不过显然已经好多了。
聊了一会儿后他说他中午都没吃饭一直在练车。我骂完他傻中午怎么不吃饭之后赶紧去给他冲了碗奶茶,并且加了两包奶茶粉。
我知道我是除了他们一块儿去考试的人意外,第一个知道他科目二挂了的人。我也同样知道他这一二十天每天都要早起,顶着早上的冷风和霜雾去练车。
因为我挂过科目三,怎么说也会有些感同身受。我明白这么些天的努力付诸东流后的不甘和懊恼。我也明白堂弟现在最不乐意面对的事情。
堂弟喝着奶茶说:“我回家我爸肯定得阴阳怪气的说我。”
我叔(堂弟的父亲)的做派我是相当了解的。到时候肯定会撇着嘴说:“咋这么笨,我这小学没毕业当时都一遍过,就这还大学生呢”就跟当初知道我科目三挂了的时候说的一样。
我对堂弟说“那有啥好说的,你爸科目一科目四考好几遍咋不说呢”。我努力地想办法帮堂弟找补回怼,他却自顾自地又说:“我妈当时好像也是一把过。”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连身体带灵魂上都有些无语就只好尴尬的来一句:“好家伙,厉害啊。”
堂弟喝完最后一口奶茶走进厨房把杯子涮了涮,走出来的时候又叹了口气。
见他又有些emo我便跟他讲没关系,下回科二科三一块儿考也不耽误事情。不等他回话我又立马意识到他快要开学了,然后赶紧改口,等暑假学也行啊,冬天冷死了不适合学车。
堂弟接话道:“就是,我脚上都冻了两个冻疮,结果还没考过,气死了。”我看这孩子钻进牛角尖不肯出来,也不再去劝他了,保持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就好。
又聊了一会儿堂弟接到婶婶的电话,婶婶说她跟我叔已经到家了。好家伙原来是家里没人才跑我这儿的。
堂弟听了之后便要告辞。我说要和他一块儿前去,反正在家也是闲着没事儿做。到堂弟那儿或许还有戏看。
堂弟将科目二没过的消息告诉爸妈以后,他爸立马就咧着身子扭着头,跟看到了什么晦气的东西一样,然后一句“多中用啊?我当时就是一遍过。”我听了之后差点儿笑出来,跟我猜的不差啥。
没等我把笑意压下去又听见他爸说:“我还是小学毕业呢。”听到这我心里面都快乐开花了,全中。堂弟脸色通红似乎是忘记了我给他支的招只字未提他老爸科一科四光荣事迹。
但我还在记着,不然白来了,我来就是为堂弟解围的。“你稀罕车稀罕的不得了,科二科三一把过正常,不过才不正常呢,科一科四你咋做那么大的难哩?”
他爸被我噎住了干“哼咛”吐不出来一个字了。婶子却不合时宜的蹦出来一句“我科二好像也是一遍过。”
我脑子飞快的转着却想不出来什么合适的回话。“你家都在总校学的,当然练的比我好了。”堂弟的脸已经变得不那么红了,没想到脑子竟然转的这么快,正中下怀的一句就像棋盘上的一句“将军”。
堂弟在村里的小驾校学车,不论是场地还是教练都跟总校的差一大截。我赶紧附和到:“对啊,总校教的好嘛。”
路人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也来凑下热闹,探进一个脑袋笑咪咪地问我们在聊啥呢,这么带劲。堂弟不得不再一次跟别人说自己科目二挂了。
“哎呀呀,真可惜,没事儿啊还有好几次机会呢。”路人故作惋惜,却难掩饰住嘴角的笑意。我都怀疑他早就在门外听了个十之八九,现在又故意进来看堂弟再一次出丑。
我知道以后堂弟还得跟很多人说自己挂过科目二。就像我挂完科目三之后很多人莫名奇妙的来关心我车练得怎么样了。
我有些气又有些怕,我气这些人就像鲁迅笔下的那些闲来无事非要让祥林嫂一遍又一遍回忆孩子被狼叼走的妇人。
我担心到时候考研的成绩出来后我名落孙山,那个时候会有多少人来“慰问”,会有多少人笑着说“可惜”,会有多少人一遍又一遍说着这事儿。而那群人里肯定还会有我的亲人,我真的不敢想了。
没办法,这里的坏人不多,好人也不多,唯独好事的人却很多。你一旦有个伤口就会有很多人打着关心的名义一次又一次揭开你的伤疤。当这伤口变成了老茧你不再觉得这是痛处之后,他们也就觉得没了意思,然后住嘴去揭开别人的伤疤。
关门做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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