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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救人的电话
手机被收了,是在两会的时候,倒没影响我与外界联系,战友刘借我他多余的。他们一人好几部,来源于恶性循坏,收一部买一部。大多数时候我还是关机,这样保险,告诉单位领导我很听话,服从管理。
中午开机看有无落掉的重要短信或是家人的未接电话,睡到迷糊处长来了电话要我第二日陪他复检,问我是否需要他给中队打电话。我说,是,我们现在封闭式管理。
有三月了,而且还会不间断的持续下去,我们被“关”在营区禁止外出。单位本来就屁股大的地方加上扩建把大半个院子围了起来,出了楼门就是因扩建而用铁板围成的墙。
因工作调动我去了炊事班工作,炊事班在一层,窗玻璃上用铁栅栏又加护了一圈,望出去是墙壁上油漆剥落的家属房。
从宿舍去炊事班现在只剩一条窄窄的只容两人的过道,因为施工营区的花草早被消除殆尽。我们每天生活在一尘不变的环境和千篇一律的作息里,唯独能让我感到四季还在轮回并没因我们的恒古不变而停止的是三楼厕所的窗户,偶然一次我在提裤子的时候瞟向窗外,看见隔壁地方机关种满草坪的院子。
曾听战友说那院子原是某国的领事馆,院子里还保留的仿欧建筑能证明这一点。大的落地窗以及青砖加上年代的久远倒有种别样的风味,四面房子围成的院子里是绿茸茸的草,长势很好,喷洒的水龙头摇晃着脑袋一遍遍把水洒向力所能及的地方。
院子里有两棵树,满树琼瑶。一棵树上开满了白色的花,一棵树上开满了粉红色的花。距离太远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玉兰和樱花,但我知道今年北方姗姗来迟的春季还是到了。
而我的春天也就这么大,一扇窗户而已,而我的世界,我晃晃手掌,心里想也就巴掌大,巴掌大的世界怎么能盛得下四季。
我挂上电话,心里很美,终于有合适的理由外出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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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差
我接到教导员通知,去写假条外出。教导员瘦的可怕,脸腮上的肉干瘪了一样向内凹去,近日接二连三的上级检察让他累得够呛。
我死乞白赖要出了我那只老年人都不愿用的古董手机,条件是帮别班战友擦围墙,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战友见了他绕道走,惹不起就躲。
我没有把这个正当外出的理由告诉战友,他们会冷嘲热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知道他们不是恶意也不是嘲讽,只是在无聊里互相耍着嘴皮子找乐子。
听完教导员的千叮咛万嘱托,我和战友们打个招呼出了营院,我能感到如芒刺背般齐刷刷投来的羡慕嫉妒恨。
出了营区,瞧着往来的人群心情豁然开朗,天气不错只是风大点。我紧了紧衣领看着踩的高跟鞋穿着超短裙的女子走过,真怀疑自己是否冷暖都不知了,我乘上公交去往了医院。
街边有卖早餐的摊位,不觉得饿只是馋,看见油条终于知道自己胃里想要什么了。
炸油条的是个大叔,穿件皮衣戴着袖套,鸭舌帽遮挡着前额看不到面孔。把切好的面条拉了一下放入油锅只一小会黄涔涔的油条就放进笊篱。服务收费的是个大妈一边端汤一边招呼着顾客,他们搭了个简陋的棚子摆了几张桌凳就成了早餐店。
我买了一根油条,大妈一边点钱一边给我装入塑料袋,我看到她眼角的皱纹和风吹日晒而粗燥的肌肤。我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可能真是饿了,但最为主要的是我们贫瘠乏味的三餐,哪里有个真正会做饭的,都是会吃。
我看着自己拿着油条的手,炊事班工作几个月烹饪没见长进,伤疤倒是添了不少,上厕所口袋里摸不出手纸倒是能找到一大把创可贴。
我站在医院门口等处长的电话,路上行人来去匆匆,追着刚发动的公交、不等绿灯就横过马路、边走边嚼着煎饼、这些火急火燎的人要通往哪里,等待他们的也不知是怎样的一天。
晨曦中大妈还在就餐的人群中穿梭,大叔像个机械仍在油锅旁炸油条,没见他移动位置也没见他抬头。那是他们的生活,一个忙碌的早晨,一天的生计,同样是重复昨日的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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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兵
处长到后,客气的寒暄几句,我把握分寸的聊着该说的与避谈不该讲的。
虽然和处长早已认识,他住院期间单位派我照顾,因为熟悉医院情况所以复查也是我跟着。即使熟识领导与战士之间,上级与下级之间总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就是上级不划一条沟,下级也会为自己凿一条壑。
我陪着处长看医生然后挂号,取体检单,整个过程说白了就是个跑腿的角色,在地方可以等同于保姆,在部队就是通讯员的工作。
我和医生核实药物,付款,然后和处长说明医生交代的服用剂量和次数。
六年前,我入伍,在勤务班负责照顾首长,六年后我涛声依旧小兵一个,在领导身边跑来奔去,像是呆在孙悟空给唐僧画的圈里,别人进不去自己也出不来。
绚烂的青春用单调的橄榄绿涂抹的密不透风,哪怕缺氧窒息也无法扯开一个小口呼吸空气的新鲜,就如井底的青蛙即便知道井外天空的广袤也只能逆来顺受的坐卧井底去看井口大的天空。
医生说处长的身体恢复的很好,书面检查结果会在下午出来。中间有些时间,我和处长说难得出来一趟,想去逛逛。
这个城市于我说和我们的连队一样是铁打的营盘,而我于城市和连队只是个流水的兵。走在繁华的街市,生活了六年的城市对我来说和我初次见他一样陌生,除去固定的几个场所去往别的地方我还是会迷路,只能一路问到目的地。
最为不可理解的是我在这个可以称为我第二故乡的城市辨不清东西南北。我不是例外,我的战友们和我一样迷糊,不辨方向,我们偶尔外出都是打的,直达目的地,哪怕的哥带我们在原地转几圈,下车我们仍会说谢谢,说是傻兵倒也不委屈。
我翻找通讯录寻找这个城市我熟悉而没有条件联络的人,这就是出公差的好处,私事公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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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那些小幸福
聂让我在地铁站的西边等他。我说,就在地铁站口吧,找不到西边。
城市里储存我记忆的只有一起摸爬滚打的战友们,聂留在驻地开了家古玩店。大多数的战友带着军营的回忆坐着来时的火车返乡,也有的如我继续留在军营。
我们以相同的方式来到了同一个地方却以不同的方式离开了同一个地方,命运,生活,在不知不觉间移到了不同的轨道走向了不一样的未来。
聂说开张都好几月了,除去租金就不算吃喝也是在赔钱。我说你刚开张才入门道,总有个过程慢慢会好的。我知道聂选择一样东西就会一直走下去,一如他新兵连由于摔擒不合格,在楼道一遍遍的摔,忆起这些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又好像很远,远的需要去记忆深处搜寻。
我们聊起一起的日子,也是我们生命里唯独相交而拥有的共同话题。聂说,还记得那时由于通信不便写的信件内容,珍藏着我拿糖葫芦的照片。我哈哈笑着早忘了不知何时何处拍的照片,心里却燃起幸福。
本就应觉得幸福,生活都是我们自己选择的,我抱怨在部队生活的压抑,聂却说若留在部队多好。我只图了聂自己开店生活的自由,却没看到他为新生活打拼的艰辛,拥有的总是不知道眷恋,站在这山头还是会望向那山头,什么时候有个满足,享受当下就是最好的。
我看着聂有些发福的身体和眼角不笑也没散去的鱼尾纹路,就如在镜中看到了自己。我们告别十八九岁入伍的青涩,在成长中慢慢老去,顺其自然的完成生命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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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地铁里的歌声
告别了聂,我随着人群挤入地铁。
呼啸而过的地铁上载满了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人们,陌生的脸孔写满了不同的疲倦,或站着、或坐着、或与同伴窃窃私语着,不同程度的心不在焉。灯光下是蒙了一层灰的脸,跟着列车的波动去往高楼、公寓、地下室或是宴会。
一阵歌声飘过,是细腻的女声,几个高音处理的很好。我循声望去是两个女生,样子不过二十二三,一个戴着眼睛一个戴着顶米黄色的帽子。她们自己拍掌和着节拍,微笑着看向对方也看向乘客。
地铁里唱歌的很多,大多挎个包让乘客往里放零钱。我疑惑她们肩头没有挂包,难道只是音乐系的学生用歌声取乐下班疲倦的群人或者只是锻炼在公共场合的勇气?
歌声悠扬,车厢里并没有人因为歌声精神或振奋,甚至都没有人瞟向歌声的源处,他们一如既往的打瞌睡,望着黑漆漆的窗外。
一首歌结束后,戴帽子的女生说,她们是卖蛋挞的,蛋挞是她们自己烤的,希望大家喜欢她们的歌声和蛋挞。说完后自己拍掌又唱了起来,戴眼镜的女生弯腰从身旁一个大盒子里取出一盒蛋挞走向车厢里的乘客。
我买了盒她的蛋挞,女孩微笑的说谢谢。大多数乘客保持着上车的表情看着她端着蛋挞走过,和看陌生人上下车一样。
也不知她们要在几节车厢内唱歌,又能售出几盒。几点钟起床烤蛋挞,几点钟能让疲惫的身躯躺在床上,也不知她们是否想过有些乘客都不敢吃地铁里的食物,哪怕你亲口示范给他们,这个时代有多少不相信就有多少冷漠。
生活中,我们把自己伪装成刺猬,想要取暖却怕伤了别人,弄疼自己。其实你不吝啬的一个微笑,一个鼓励的动作,就会如艳阳天照进一些人阴霾迷茫的心,谁又能想到可能自己无意的一件事一句话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呢,而那些我们曾经经历当时觉得苦的日子,很多年后要不是美好的人生回忆要不就消失在记忆深处想不起来了。
到站下车,我走过她们身边,她们朝我微笑,我竖起大拇指报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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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我们的生活
谢过医生,拿着处长的复检单,完成一天的主要工作,回单位。
望望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闪烁不定的霓虹灯。和哨兵打个招呼走进营区。
教导员正在指挥战士搬放书架,扯着嗓门喊,小心磕破了头擦伤了手,这是关心的话听语调倒像是和人吵架似的。我走向前和他说我回来了。他问,都办完了?处长没事吧。我说,没事,恢复的很好。
突然间觉得教导员好亲切,他的话语让我想起家人,你穿得少他们会说“穿那么少,冻不死你”,听着是恶言恨语,心里知道是关心。
只有把你当亲人般关心在言语间才不会去斟词酌句,才不会去假装笑脸,才不会故意拐弯抹角。
我把地铁里买的蛋挞拿给战友,他们说味道不错,根本没去关心地铁里的食物是否卫生,真是群可爱的人。
文书拿着下周工作安排表让我换下,我看了眼和上周,本周,甚至前几周都一样惟独不同的是日期换了。我们日复一日在狭窄的空间内重复日日一致的生活,一圈圈累积,积成一个年轮,在自己的年龄上加上一岁,今日的生活迟早成为明日的回忆,如我重复昨天的生活。
聂回忆我现在的生活,过着我明天的生活。卖早点的大叔大妈,他们每日的生活肯定和我一样有条不紊就算没有周工作安排表也早已成了固定的模式。卖蛋挞的女生有天肯定会拥有自己的店或者不卖蛋挞而开始她们因为蛋挞而实现的梦,不需要辗转于地铁,开始新的生活,新的重复。
我对自己说,明白了就好,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我指指桌上的蛋挞对文书说,尝一个,味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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